品味苦涩
　　
　　——读《我叫山果》有感
　　
　　
　　
　　仅仅一个“使劲让让身子”，就换来了“一把一把抓起核桃朝我的口袋里装，我使劲拒绝，可是没用，她很执拗”。这便是故事的开头，善因播种很快转为福报，一下子把我的心给攥住了，你能不往下“装”两颗同样柔善的心与心之间交流所结出的“果”吗？显然不能，除非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天地之间不是所有的因果都是善的，但善与善之间的正加持一定会改冻一方气场，带领一方人走向良性循环的暖季。在儒家布道者眼里，此即所谓为天地立心。孔子于冬至日见寒气转柔，而证得天地之善，王夫之于孔子的日常乐居三部曲一一“悦、乐、不知不怨”，证得“人性之善若火之始燃、泉之始达，道义之门常启而常存”（《思问录》），与本文两位主人公种豆报瓜的故事异曲同理。
　　
　　小姑娘的穷苦，不用提了，一个本应该背着书包、穿着俊俏得如孔雀一般校服的孩子，却背上了大得妨碍车门的巨大背篓，还有那并非显酷装范儿的满是补丁的土布褂子、裤脚一长一短的破裤子。需要挑出来品味的是这样的对话：
　　
　　有人问：“多少钱一斤？”
　　
　　女孩说：“阿妈告诉我，十个核桃卖两角五分钱，不能再少了。”
　　
　　我跟着说：“真够便宜的，我们那里卖八块钱一斤呢。”
　　
　　我的心头震得更厉害了，让我感到我的心毕竟还是和灵结合着的。
　　
　　“我”貌似的伪里藏着更大的真！只是因为小姑娘的“真”到了令造假帝国的世俗难以置信的边缘。
　　
　　“此时一直在旁边玩扑克的4个农民工也急忙站起来，一人捏着五十元钱，远远伸着手把钱塞给小姑娘……”
　　
　　不为贪便宜，也不为诸如慈善公益之类的美名，只为呼吸着一样的泥土气息的缘故，伸出最温暖的援手的，还是小姑娘家里的哥哥或者叔叔一样的农民工。“姑娘哭了……脸憋得通红。”读者朋友，读到这里，你能不掬一把心泪吗？只是你的一腔悲泪该往哪里倾泄？这正是作者犀利之笔所指，短兵相接，可以刺穿所有皮袍下掩藏的苍白与虚伪。
　　
　　比起农民工“大爷”手里皱巴巴的五十元现钞，更令人动容的还是那套“我”——阿婆原本送给侄女的“红豆色的衣裤”，这哪里只是一套衣裤？这是一颗比金子还宝贵的红彤彤的心灵。这时节，很显然，小女孩的心灵之河已经决堤，她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不是因为她不善表达；而是因为她本性如此。而且，因为她的真诚乃“自诚而明”，她比一切善于耍手段的聪明人更加洞明，这急转直下的温暖的人情世事。对于至诚的她，故事如何开始也许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继续。所以她在承诺嫁人后再穿这件寄托着深情的红衣裤后（我由此想起当年老百姓自发做给红军、八路军的布鞋，这才是克敌制胜最强大的武器），哽咽着说出了她的名字：“山果”。哦，差不多一个世纪过去了，读者朋友，你还记得蹲在旧社会的监狱里的革命诗人艾青的诗句吗？——“大堰河，是我的保姆/她的名字就是生养她的村庄的名字。”我想问问今天身居庙堂之高、心处江湖之险的“大人们”：我们过去的流血革命到底为了谁？
　　
　　从一颗平凡的初心的震源，发出的小小的善念和善举，可以有这样动人的震波。那么十颗、百颗、千颗呢，比小姑娘和阿婆更具影响力的官方或民间的“人气王”呢？恐怕不是不能，而是：大人物中难有比如须臾不忘西伯利亚挨鞭子囚徒经历的蒋经国，小人物中难有须臾不忘因幼年父母双亡受到劳动大众无私关爱的本文作者黄兴蓉。
　　
　　品味苦涩是为了不让它挂上今天的枝头。“大堰河”的记忆或许已经远去，太多的烦恼无需追寻，放下即是菩提。但，让我们“那份心灵深处的慈爱”永不消隐，让我们对于苦难的记忆，从眼下这颗可爱的“山果”重新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