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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很在意的人。 我在意四季轮回中景物的更迭，在意身边的人去了又来，在意深夜天际瞬逝的流星，在意林中草丛一两声虫鸟的轻鸣，在意街边脏毛流浪狗慵懒的哈欠，在意墙隅痴傻流浪汉茫然的眼神。甚至对于滚落路边的石块，我也会在意它卧立的姿态。 为此，我的心常常是满的，沉重着却也真实着。 更让我怦然的，是一些目光。它们连着一些小事，仿佛记忆的线索，镌刻于心版，不曾磨灭。 十一年前，我的孩子刚蹒跚学步。她抬起小脚颤颤地迈向车水马龙的门前大马路时，我正和邻居聊得起劲。一位老奶奶疾声唤我，我闻声疾寻的目光正好和孩子回首仰望的眼神相遇一一一那样的清澈，那样的无条件信赖，似想求助，又似有微微的顽皮，瞬间，我只觉自己融化在孩子的目光里。我跑上前去，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贴住她的小脸。 前年底母亲病重，已知时日不多。母亲本就垂垂老矣，病痛经年侵袭，此时双目无神，四肢乏力。那天我照例蹲在母亲坐着的躺椅边帮她穿鞋，忽见神志已不太清醒的母亲从衣袋里摸出10元纸币，有气无力地递给我:给你去缴保险。我手一震，抬眼去看母亲的脸，她的眼睛是眯着的，并没有看我，可我分明感觉到有目光抚摸着我，我潸然泪下。 二十多年前。我刚参加工作，在县城。我下班时班车停开。正颓丧时，忽见路边停着一辆农用小四轮，一问，是去酒厂装料的，途经我家。回家心切的我顿时眼前一亮，也不管车上全是几个大男人，鼓起勇气、问那个长得像山东大汉司机，可否捎带着我。他勉强答应，告诉我只能坐后面敞着的车厢。装着酒料的小四轮在深秋的山路上狂奔。涉世未深的我一个人坐在后车厢，看着两边疾速后退的黑黢黢的山峦，又冷又怕。这时车突然停了，那个司机跳下车，脱下身上的外套，"嗖"地一下扔向我:我穿这衣服太热。你在后面怕冷吧？没等我回话，他迅即跳进驾驶室，车又往前开了。我本来心里比身体抖得还厉害，瞬间一切平静下来。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却感受到父兄一般的目光。 也是刚工作的那年，去图书馆还书，一位男同事自告奋勇一起去。回的路上我在一家旧书店买了一本书。那位同事说借他看几天。还回来时旧封面已用新的牛皮纸包得焕然一新。那折角包得像刀切一样整齐，可见很用了一番心。还书时他头低低的，脸有些红。可我分明感觉到了目光中藏着的少年情怀。 去年秋天，带着孩子随船山文化研究会团队去天地人和山庄，看望那里的孤寡老人们。大家先坐在坪里，陪老人们一起观看艺术家的精彩义演。秋天正午的太阳有些火辣，孩子说头晕，我陪着她到大棚里找地方坐。恰巧靠门边长条凳上坐着一位体格丰硕的黑衣婆婆，空着一头，我们就挨着坐下来。那黑衣婆婆转过脸，见我立着，就问孩子，这是不是妈妈。孩子有些茫然地点点头。婆婆遂拿起面前桌上供大家任意取用的柑橘，剥开，递到孩子手里，让她献给妈妈。我听见"献"字，心里一热。这时孩子的柑橘已递到我嘴边。我正要取，婆婆却接了过去，说这是供过菩萨的果，然后示范孩子“献”的方法，用双手，且要低头举起奉上，动作要缓而庄重。孩子照做，脸上一扫散漫，神情庄严肃穆。我接受孩子敬献的同时，心里百感交集，大庭广众之中竟忍不住滚落热泪。后来才知道，这位黑衣婆婆正是天地人和山庄的"精神领袖"，一位常年吃斋、信佛的老人。 这些目光串起的故事数不胜数，它们温柔地环绕着我，让我的心柔软、丰富，让我也用思无邪的目光回应世界。 (责任编辑：相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