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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许多年前的一晚，看湖南经视梅冬与仇晓主持的《玫瑰之约》，结局是现场男士没有送出一朵玫瑰。老成稳健的梅冬最后说：“今晚我们的玫瑰之约留给嘉宾和观众的是更大的空间。”一句妙语，化全场面面相觑的尴尬为皆大欢喜。说者有意，听者有心，对于当时不仅情窦未开，“理窦”也未通的懵懂少年，“空间”二字，真如“芝麻开门”的暗语，为我启开了混沌世界的门扉。说起来，真要感谢梅冬老师。
思是与我有过好几回约定而终于在几年后谋面过一次的女孩，因为只有一面之缘，如今我的脑海里怎么也组合不了她的倔强而端丽的面容。可是又因为似乎她的灵魂自一开始就植根于我的大脑，许多年来一直挥抹不去。于是思就外延成了英语单词miss的涵义——“迷失”与“思念”交织在一起，恰如雾失楼台，烟迷津渡。
前不久访南岳。因为同游者决心抑或我的号召力不够，著名景点观日台擦肩而过。甚至因为一个怯懦的闪念——完全不必要的对掉队的担心，错过五步开外悬崖边一段昔日影视中才见的会仙桥，失去做几秒钟神仙的体验。
兴许人类栖居的空间与生俱来充满着矛盾。人生的旅行者如同猎人寻觅猎物，希望围猎每一样可能的风景，可是几乎每被一种风景包围的同时，每一个局内人又都置换为寻求突围的猎物。当突围成功，在一个寂寂的黄昏或者静静的黎明，暮然回首，风景还是风景。于是有人说，风景永远是一种适当距离的空间。
最近，我却尝试着于熟悉的地方寻找曾经忽略的风景。生命短促而生计之迫如眼前鞭影，遂日以继夜埋头拉车，连纵容心灵跑野马的机会也近乎奢侈。多年的执着告诉我，学会发现、抓拍、欣赏日常生活里的风景，应该成为每一个人步入职场生活的必修课。
此刻，我静静坐在单位最美的小区——科技楼前坪一片未名的长方形园林广场。其实该取一个名字的，一个最美的所在没有一个诗意的名字乃至一首诗与之匹配，即使不说是无声的嘲讽，也该为爱美的人们引以为憾。我立时感到深深的自责：我在向前奔跑的同时，错过了多少身边的景致！
此刻，我静静地坐在自己最钟情的夏季里，打量着这个古老而年轻的校园。三年了，我带过的一届孩子们刚刚如迁徙的燕子飞向四面八方。而就在本届之前，一个与我曾经心契如一的人也在这儿守望过三年的青春。我的目光正对着一排伴随这个校园成材了的高大的枫树，它们联合架设的绿墙正牢牢阻隔着炎炎赤日的入侵。一阵和风轻轻拂过，粗枝大叶之间的密语正在被风翻译，可惜我无法走进它们的语言系统。风过而枝叶无痕。可是，这个地方的风雨无法不在我的生命之树刻下深深的年轮。这些年轮的叠加在为我的生命拔节的同时，悄悄地改变着我生命的绿的底色，它的色调加深了许多，又柔和了许多，深绿中带着淡黄，黝黯中带着明丽。六年前，这里古色古香的院墙、这里神奇的见证了数百年风声雨声读书声，鸡犬之声吵闹之声乃至枪声炮声的古樟，编织了我多少憧憬的目光，而今我的视觉早已疲倦。六年前，那颗心萌动如春种，如花苞，如夏果，三年来，慢慢地，仿佛磁石失去磁性，石头失去硬性，土壤失去粘性。生命制造青春的能量，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灵魂中的黑洞吸去。黑洞是神秘的，也一定可算是宇宙中的空间，也当然具有诱惑力。但我想，除了屈原、海子那样的诗人，没有人需要这样一个无底深渊。然而人生的黑洞并不随人的意志而转移，它是任何生命永恒的归宿。我无法解释，只好将其归于人类的原罪。那么，一颗心的熄灭，也是另一颗心的罪孽了，只是，除了耶和华、释迦牟尼，负罪的人往往是看不见十字架的。
所以，对于越是难以逾越的空间，越是需要无条件的牺牲和宽容。我可以不相信宇宙中有一只看不见的上帝之手，但我至少可以信奉现实中向上的神圣的灵魂——孔子、司马迁、文天祥、王夫之、谭嗣同，这些圣贤并不因为不被允许拥有本该有的发展空间而减损其伟大，相反，如同洪流遭遇堤坝，真金遭遇狂沙，其生命能量因为空间的禁锢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愈加彰显；我的心不可能永久炽热如夏日，但我至少可以保证它是一枚本身发亮的恒星——我要在生存的每一寸空间，向周遭的每一颗星发出友好的信号，即使我们因为空间的拥挤而玉石俱焚，那也无损于我们友谊的永恒；我或许难以走向天下为公的崇高，但我至少可以跨越自私与狭隘——还是那句俗套了的真理：比宇宙更广阔的是人的心灵。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心怀天下。你的心胸有多么宽广，你就会有多少自由自在的生命的空间。
眼前倏忽跃过一只可爱的松鼠——也许家鼠呢，但家鼠怎么会有如此可爱机灵？何况它看起来那么大，像一只小灰兔子。它箭一般越过我的视线，蹿进灌木丛中。如果有来生，如果可以选择，真的希望属鼠的我可以成为自由自在林间的松鼠，即使也要规避猎人朋友的枪口，毒蛇情人的吞噬，但至少，无尽空间的大自然是它们的家园与乐园。
像我一样普通的朋友，如果我们失去了爱的空间，那么，恨吧。爱可能是一种惩罚；恨，也许是一种救赎。“仇恨母亲给分娩出了梦境”，穆旦的诗是恨的最高境界。上帝赐给人类做梦的专利。梦是人类最美也最辽阔的生活空间。每一个梦乡都有一位诗人在痴心地守候。
每天，太阳升起或沉落之前，都留给自己一段或梦或诗一般的空间吧，只用目光静静地饱览大自然的厚礼，或江上清风或松间明月。从中，你既能找到空间的艺术，也会发现生命的本义。
2011年6月19日于中考期间偷闲而涂抹，次日牺牲午休时间打出 (责任编辑：百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