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缸里金鱼死了,父亲说再去寻两条,我随他去了曾经买鱼的农贸市场。 卖鱼的地方在农贸市场偏角路口,是一家鲜花店用隔墙木板夹出来通后堂的小巷。巷子口撑着一张陈旧的折叠茶几,上面挤满了简易的玻璃鱼缸,一根嫁接了无数个支接头的电池充氧泵急促地朝每个缸子吐着水泡,各色的金鱼在水泡催迫下匆忙穿梭,大的鱼往返寻找水波平静的地方,小鱼苗则没头没脑地来回穿梭。卖鱼人是位老伯,佝偻矮小,干瘦的脊背把衬衣顶高隆起,单薄的衣衫仿似挂在身上,一行走,便随着消瘦的身姿颤抖不停。 “多少钱一条金鱼?”我问那老伯。“小鱼1.5元一条,大鱼2.5元一条,你选好了才知道价格。”,他用不均匀的语速顿顿挫挫地回答。 我拿起捞鱼勺开始挑选,父亲站在身旁注视着鱼缸,一言不发。我想寻找比死去那条更艳丽优雅的金鱼,可每次捞到满意的时候,父亲却总是摇头。最后,他亲自选了两条和死去那条长相相近,瘦小普通的幼鱼装进了塑料袋。我虽不喜欢,但嘴上没说,或许每个人的欣赏观念不同罢了。 卖鱼的老伯过来收钱,我递给他3元,他立刻瞪大眼睛激动起来:“这两条鱼要收5元!”,“什么!你刚才还说小鱼1.5元,大鱼才2.5元,这两条鱼显然是小鱼嘛!”,我一下就生气了,提高嗓门说道。听我这样讲话他越发激动,身子开始微微发抖,拿过装鱼的塑料袋便朝路边一群打牌的人走去,还边走边说:“我们去问问大家,这怎么算小鱼?”。我惊愕地望着他,心想:“莫非他要像泼妇骂街那样找路人评理?不至于吧,一两元钱的事情怎么会那样,若觉得卖便宜了,可以不卖给我呀,何需大张旗鼓!”我和父亲跟着他的背影走去,听他怎样评理。 他来到打牌的人群面前。“嗨,快帮我看看,这鱼算不算大鱼,他们说3元钱买两条,你们觉得如何?”他说话时把塑料袋提得高高的,声调却降得很低,几乎是带着央求的腔调在恳求。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打牌,抬头看看他,转头看看我和父亲,为难一笑,又垂头接着打牌。我和父亲面面相觑,为他的举止感到无比惊讶。 老伯见没人回应,便转身朝鱼缸走回,父亲赶紧跟上前问道:“为什么你卖鱼要问他们价钱呢?”,老伯叹一口气:“唉,这是我女儿的摊位,现在她生病住院了,家里没人,只有我暂时来帮她看摊,她告诉我大鱼卖2.5元,小鱼1.5元。我自己头部受过伤,时常头昏脑胀,所以有时候分不清鱼的大小,本想请别人帮我拿主意,可他们却都不说话。”接着,他认真地觑视鱼缸,仔细对照塑料袋中的幼鱼,他指着缸里的鱼苗说是小鱼,那个头大的成年鱼是大鱼,再看看手里的幼鱼时,自己也说不清楚大小了。 这时候,父亲从口袋里掏出5元钱给他,安慰道:“你头部受过伤就注意身体,不必多想了,为了女儿艰难地卖鱼,这鱼,已经是最大的了。” 回家的路上父亲对我说:“今天选的两条小鱼不算最漂亮,但最有可能是死去那条的亲人。死掉的鱼和我们断了缘分,但这两条若能生活在它亲人曾经住过的鱼缸里,也算续上一段缘分吧。回家把那口鱼缸洗干净,好好养。” “续缘?就算你说的那样,也无法让死去的鱼和现在的鱼相见呀?”我回问道。 父亲停下脚步,望着蔚蓝的天空一阵沉默,接着说:“它们就算天各一方,但一缸载满相思的水总能有所滋养吧”。 这时,我把手中的塑料袋提捧到面前,两条金鱼正慢慢悠悠地徘徊水中,透过水袋望外面,整个世界都装进了游鱼的天地,卖鱼的老伯为女儿摆渡到小摊,默默守望;离别的金鱼为失散来回穿梭,苦苦寻觅。这一屉水真的有了载情的质地。我好希望两条金鱼化作卖鱼老伯和他女儿的身影,让他们在明净的鱼缸里永不分离地自在游漾。 (责任编辑:百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