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多年前,有一个叫庄周的人,生活在宋国蒙地,一生潦倒,只做过漆园小吏,却留下一本叫《庄子》的薄薄小册,让无数后来者在他的世界里流连忘返。
庄周是清贫的,经常穷得揭不开锅,以至于不得不向别人借米以维持生计。但这并不能销蚀他的快乐,他精神的天马依然逍遥于云端,俯瞰烟火红尘,赏春花秋月,观夏萤冬雪,其乐也陶陶。
他特立独行,非圣贤,傲王候,总是迸出一些“无端崖之辞”:说什么“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也”,说什么“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性情不离,安用礼乐!”惹得士大夫们不高兴。不高兴又能怎样,反正早已“游心于淡,合气于漠”,不在乎一己之毁誉。
他恬淡自适,和光同尘。曰“恬淡虚无,乃合天德”。他望白云出岫,渺干古须臾,忘利,忘名,“以天合天”。居陋巷之中,一箪食,一瓢饮,却怡然自得。时而化作鲲鹏畅游九霄,时而和那只可爱的蝴蝶在梦中翩翩起舞。
烽火连天,剑光森森,他当然无法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却一个劲地飞呀飞,飞向杳杳青冥,打开一扇窗户,让星辉月华流进来,照亮那条幽暗的小路。
沿着这条小路,我仿佛看到陶渊明著素衣,餐清露在南山上悠然采菊;看见阮步兵手挥五弦,目送归鸿,一曲广陵散留下千古余音;看见王摩诘在终南山的明月清风中弹琴复长啸;又仿佛看见苏子驾一叶扁舟,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内圣外王,修齐治平,遮天蔽日,触目都是儒家的圣典,教人喘不过气来。名锁利缰,封妻荫子,麻醉了多少颗原本诗意的心!一部二十四史,汗牛充栋,看那帝王将相,峨冠博带,刀光血火,真是了无生趣。反而是在那稗官野史,诗词小说中,还能呼吸到一丝生命的气息,瞥见你飞翔的影子,让我驿动还能有所依傍。我常忖度着,假如没有庄子,中国的文化该会是多么的压抑和沉闷,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永远找不到回家的路。
曾几何时,商潮激荡。喧嚣红尘,皆为利往。弄潮商海,我们日复一日,不知疲倦。为了房子票子位子,我们错过了太多的春秋佳日,暮夜月明,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心灵已荒芜得太久,再也长不出青草和诗歌。我们不停地劳作着,就像神话中的苦难的西绪福斯日夜搬移着那块大石头,从山脚到山巅,从山巅到山脚,永无宁日。疲惫的形骸负载着孤独的灵魂,唯有以感官的快乐来麻醉内心深刻的悲凉。泰戈尔说:鸟的羽毛上系上黄金,这鸟便飞不高了。可是,许多人却乐意被黄金压在地狱中痛苦地呻吟,却不愿作一只云雀在长空中欢鸣。当拜物成为一种宗教,谁能引渡我们悲苦的灵魂?
幸好有你,庄周,在广袤的时空中不歇地飞翔。飞向花丛,便是李白的诗;飞向月殿,便是嫦娥的袖;飞向夏夜的天空,却煽动一天星星,洗濯了一双双不再清亮的眸子。真想借你一双翅膀,翱翔于万仞云天,乘万物以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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