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微有些凉意,我静静地站在窗前,几丝风吹来,寒意悄然袭身。透过路灯,依稀看到,一棵棵老树在静静地矗立着,窥视它那依稀苍老的轮廓,人们总免不了一些伤感和叹息。我也一样,凝视着一株株老树,那弯曲的树干,光秃秃的枝头,让我忍不住地心痛,犹如每一位妈妈,在如老树一样的暮年,仍然执着地为孩子坚守着一份持久的爱。只是我不知道,多年之后,又有谁还会记起这点点滴滴,还会将这些从记忆深处重新找寻,提取出来,让这种情又一次闪亮、眩目起来。 用文字的形式记载关于妈妈的故事其实不多,不是没什么好写,而是要写的太多,它们时常在我的脑中积压、冲撞,每次想起,温暖、感动便氤氲心头,涟漪成一池湖水久久荡漾。妈妈是部历史,是一部多灾多难的现代史和值得考究的断代史,需要我一点一点地去缝补,去加工,而不需要精雕细刻,她如一朵朴素的百合花,那种芬芳通过笔尖的流淌会历久弥香,会久久地打动每一个人。妈妈的一生需要我去提炼和回顾,需要我去整理和加工,哪怕穷尽我一生的力量。 妈妈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没有什么高深的文化知识,可是却用她独有的方式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改变着我,在我沉沦的时候,帮我打捞起梦的翅膀,执着地守成一棵风中的树。我庆幸我能有这样一位妈妈,无论我走到哪里,她永远都会是我心头最温暖的牵挂。 妈妈的童年是在外婆那辆嗡嗡的纺车中度过的,小的时候跟着大孩子一块去捡粪挣工分,长大后,就跟着外婆开始忙活一家人的生计,结婚后,就又开始了一个传统女性日复一日的家庭劳作。 小时候的我和妈妈的关系并不是很好,甚至有一份无法释怀的恨充溢在心中,因为自始至终我都以为是他们抛弃了年幼的我,让我成为一个孤独、内向的孩子。所以,长大后,面对着那个陌生的家庭,我总是用我自己的方式去维护着我所谓的自尊和骄傲,从来没有给过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而妈妈除了叹息更多的却是一种悔恨,面对她脸上的种种表情,我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在青春叛逆期,我如一棵疯长的野草,将蔓延在身的伤痛用一根藤紧紧缠绕,以此来消融我无法理解的爱。 直到那一年,父亲的突然离世,让我人生的航船突然之间就没有了方向,变的迷茫、无助、孤单、痛苦。是妈妈,用她柔弱的肩膀撑起了那个支离破碎的家,让三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清晰地看到了脚的方向。父亲是建筑队包工的,跟着他的有几十个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家里顿时乱了套,结账的人也一拨接着一拨,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最关心的不是这个家庭的不幸和可怜,而是自己那些为数不多的工资。妈妈忍着悲痛,疲惫地应付着,一个一个地解释,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将那些工资全部结清,一分钱也没有克扣。事后,妈妈对我说:“你爹这个人清白一生,辛苦一生,任何事情都做到问心无愧,我不能让他走后,让人们小瞧了我们。再说,那些钱也是人家的血汗钱,做人,永远要挺直自己的脊梁。”从这些朴素的话语中,我对妈妈多了一分理解。这正是这一年,让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不仅数次昏厥,而且眼底不好的她视力也开始模糊。 当时我正念中专第一年,面对家庭巨变和人情冷暖,心中陡然增添了几分苍凉。是妈妈不顾旁人的劝说,坚持让我们三个念完自己的学业。现在想来,我不知道瘦弱的妈妈是怎样一个人在忙活着三亩半的庄稼地,又是怎样将那些都颗粒归仓的,要知道,父亲在世时,都是父亲和工地上的人帮着我们做的,妈妈顶多也就是协助一下而已……也就从那时起,我开始重新审视我和妈妈的关系,也开始用自己稚嫩的双肩去承受爱的重荷。放假回家,也开始有意识地帮助妈妈干一些农活,做一些家务,照顾外婆的起居。当时,奶奶还在世,妈妈没有因为父亲的原因而放弃了对奶奶的赡养,一如既往地照顾着奶奶,直至她平静地离开。 然而,这个稍稍平静下来的家庭又因为我得了甲亢而变得飘摇起来。那一段日子里,我休学在家,是妈妈一天到晚陪在我的身边,安慰我,晕车的她不顾自己的身体带我跑遍所有的医院去检查,找所有能扯上关系的人询问,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也许妈妈的诚心感动了上天,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午后,一个手术将笼罩在家庭上空的阴霾一扫而光。 我毕业后,也就开始了所谓的打工生活。在外的日子里,尽管有过歧视,有过迷茫,可是我知道,在我身后,一直都有一双深情的目光在注视着我,让我知道,人生的路上,一直有人在陪我走,顿时我就有了信心和勇气。 后来,我结婚了,妈妈也离开了生活多年的老屋,和我住到了一块。这时,我才痛心地发现,妈妈老了,已经老成了一张泛黄的照片,需要我从那些底板中去冲洗曾经有过的岁月。那时上班,三倒班,妈妈总是早早就起来给我做饭,晚上无论我回来的多晚,她总会为我守着一盏灯,让我一回到家就被一种温暖和爱包围。我感谢上天,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在二十多年后,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让我站在另一个角度去审视她、去理解她,去读懂那份埋藏在她心底的爱。 在我们三个当中,妈妈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因为我的善良、老实、单纯,所以她更愿意呆在我的身边,以免我走错路走弯路。在朝夕相处中,我听到了很多她以前就想告诉我而我从来没有给她机会讲述的事情,心中的歉意悄然萌生。我学会了顺从,顺从她的生活方式,顺从她的习惯,顺从她的口味,学会了用自己稚嫩的双肩去承受爱的重荷。 有了妞妞后,妈妈更是忙碌了,对我的爱不仅没有淡化,对妞妞也多了一份耐心、细心和包容。我不知道,这些年中,到底是我照顾了有病的妈妈,还是妈妈用坚强支撑起了我内心的坚定,让我知道用爱作膀,就能撑起生命的墙。 妞妞,可以说从小在我和妈妈的胳膊上长大的。从小她就爱哭,睡觉老睡颠倒,是妈妈不顾一天的辛苦,夜间抱着她满屋子的晃悠;稍稍长大一点,是妈妈和我推着她在附近的公园里乘凉;七个月时,妈妈和我带着她回到了南阳,让她感受了那方质朴而温热的土地;一岁多时,带她去平顶山、上海、漯河……为了妞妞,妈妈不顾自己严重的颈椎病,拿起了许久不曾摸过的毛衣针,一针一针地为她缝制一件件带着祖辈爱的毛衣;为了妞妞,半夜里起床和我一块去医院,直到确定孩子安然无恙;为了妞妞,不顾自己的劳累,任由其在身上爬上爬下……总之,走到哪里,就把她带在哪里。妈妈、妞妞和我俨然已经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而我也唯有这样看时,才发现爱是如此地根深蒂固,扣人心弦。 记得孩子三岁前,孩子总是爱咳嗽,动不动就吃药、输液,很多时候都是妈妈在照顾的。为了让我和老公不耽误上班,每次都主动承担了这项艰巨的任务。照顾孩子输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对于眼睛近乎失明的妈妈来说,更是不易。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孩子醒着的时候,和孩子说着话,让孩子忘记病痛,孩子睡着时,就一直紧紧地抱着她,甚至怕自己不经意的侧身而惊扰了孩子的美梦。有时甚至连续几个晚上,孩子都是在妈妈的臂弯里熟着的,望着妈妈那发红的眼睛,我一次次潸然泪下。她将所有的苦都咀嚼成一根带着泪和爱的丝线,密密麻麻地缠绕在儿女的周围,只要他们需要,这根线就永远有韧性,永远拉扯不断,必要的时候还会守望成一堵防风墙,为儿女遮挡风雨。 现在,我习惯走到哪里,就把她和妞妞带到哪里,不管别人理解不理解,我知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习惯一旦养成了,就很难改变了。只是很惭愧,有时带着她们也有很多的麻烦,以至于我总是抱怨,甚至嚷嚷,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我能再耐心一些、包容一些,不会让她产生心理负担。 走上写作这条路纯属偶然,只想用文字来排遣心中的郁闷和烦燥,更多的时候,我有一种走不下去的感觉。是在妈妈的鼓励下,我才重新捉起那支笔,把一切都诉诸在笔端。后来加入了几个文学网站,结交了一些网络上的文友。也总爱读一些他们的文章给妈妈听,也爱和她讲一些网站上的事。妈妈的记忆总是那么好,和她说过的话,她一般都能记得。隔几天,她总是提醒我,谁这几天没上线了,留句话吧!谁的文章有进步了,哪个省变天了,给人家发个短信吧!……离开网站后,她也总是对我说,这段又没和人家联系了吧!有空多问候问候,毕竟人家都是长辈哩!咱不在网站呆了,不代表和人家就形同陌路了。现在更多的时候,是给她读一些驻市文友们的作品,在这种阅读中,她也知道了那些文友们的名字、他写作的体裁和风格,哪天在报纸上看到谁的作品,她也会替人家高兴;啥时谁和我聊天,我只要开口一说网名,她马上就对号入座了,真不知道练就这种本领需要多大的功夫。对我,她告诉我更多的就是,要学会谦卑,特别是那些老者,要尊重,哪怕人家的文字有些陈旧,也总有借鉴和学习的地方。更告诫我要多读书,说,你的底子本来就差,再不读怎么能行。有时面对那些文字我真的读不下去时,她总是让我念出来,她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再艰涩难懂的东西只要读的下去,读出来,总有理解和感悟的时候。有时,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我总是说:“我写个东西、读个东西,你咋搞的比我还重视?”她说:“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真没想到,年轻时不读书,老了开始学习了。人说四十以后不学艺,我却相反了,到老了,不仅学文字,还学电脑了。”听闻此话,泪总是不自觉地悄然滑落。 妈妈是信基督的,所以周日我和妞妞总是陪着她去教堂,祷告、唱赞美诗、听讲道,学不会的歌,回来后就在电脑上搜索,然后跟着唱,直到学会为止。一首歌学下来,不仅我会了,她会了,连孩子也会了。妈妈很喜欢远志明牧师的讲道,几乎每周都要听,他的博客一更新,我就会告诉她,她总会抽空听。还别说,听讲道真的是一件提升自己的事,我的部分文章就是从听道中得到的启示或感悟。 曾经的曾经,我总是在想: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再做人,做人太苦太累,现在想来,这种想法是多么地幼稚和可笑。妈妈,有幸来到人世和你做母女,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幸福和快乐,是你将一个爱字深深地镶嵌在我的灵魂深处,让我无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明白,只要有爱,一切皆有可能,即使举步维艰,只要心中有梦,一切都不再遥远。假如有来生,我一定还会选择做你的女儿,只是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责任编辑:百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