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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父亲

时间:2010-07-25 12:07来源: 作者:沧海 点击:
父亲是一座高山,如果说母亲是一片大海的话。

 

 
 
高中毕业时,正是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的1979年。一位伯父对父亲说,你的儿子不小了,应分担点农活了。父亲没搭理,因为母亲说过:我们家自你们曾祖父以来,还没有出过一位高中生呢。何况,华夏大地已经露出一丝让泥腿子子女拿上粮本的曙光。
 
那年月,吃饭,永远是一个问题。每年春三月,新粮还未收获,存粮早已经肠胃消化变成了有机肥料。父亲便去100里外的八乡山烧炭,赚钱度荒。
 
有一回,父亲好不容易把省吃俭用赚的20块钱,通过一位年龄差不多的叔公托交给母亲。没有想到,这些救命一般的钱,后来竟然没有了下文。后来,没有饿死的我,便也从母亲处学来一句名言:“老鼠不吃寄信物”。
 
为了吃饭,父亲曾经到双华墟煮熟米猪骨粥卖,到供销社挑盐、挑化肥赚点脚钱,最困难的时候,把家里住房的棚桁撬出来,扛到安流墟去贱卖……为的,就是换回一点吃的!
 
父亲当过生产队长。等到我读书的时候,队长一职已换他人。生性忠厚善良的父亲,不凶不狠,但对自己的儿女例外。记得有一回,生产队在河边的水田里打麦地,十叔公驾着牛拉着打土的木板跑,我也被十叔公抱到木板上站着压,高兴得不知所谓的时候,被父亲发现,猛喝一声,吓得我差点从上面掉下来。父亲这么凶,其原因推测起来,一是父亲其时身任队长之职,怕被人说闲话;二来,则可能是担心牛太累。那已经是1969年冬的事了。后来,父亲卸了职。我与孪生哥哥上了小学。入学读书,就听到了人们现编的损我父亲的顺口溜:里江新光,队长林康;搞起生产,吊儿郎当。后来一听到“里江”一词,我便条件反射般躲往别处。
 
那年月,村里流行过这样的顺口溜:“大干部吃鱼吃肉,小干部偷米偷谷,我们贫下中农们,只能偷小菜煲粥”。像县里、公社的那些干部有这条件,隔些时日就能喝酒吃肉;像大队生产队小干部,利用职务之便弄点集体的稻谷,也就算顺理成章的事;老百姓无权无势,剩下的便是只能偷点小菜煲粥了。
 
高大的父亲平时言语不多,却心细如发。记得我五六岁时,有一回父亲赶赴集市买回3只柑橘,回来后,把其中一个给了祖母,剩下的2个就分别剥成四瓣交给母亲,再由母亲分给我们兄弟妹妹。我们不仅学会了吃柑橘,也对出门的父亲多了一份念想。虽然,随着子女的增多和生活的艰难,吃到父亲手信的时候越来越少。
 
父亲勤劳。为了子女的吃饭和读书,曾经夜里扛着木头赶集摔断了胳膊,叫来医生,用绳子从高高的屋梁上垂下来,帮父亲受伤的上臂复位;也曾经在掏粪时扭伤了腰。
 
但凡做事,一定要做好,这是父亲的信条。无论是农活驶牛、插秧、番薯地起垄,还是做面包、馒头,蒸甜粄,父亲都是一把好手:不仅追求实用,而且必须保证美观。有一回插秧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行距与间距,插着插着就变歪了。父亲见了,给了我好一顿呵斥。
 
我怕父亲,然而又不得不与父亲一同出门。1979年秋天,生产队名实均存。我家母牛产的牛犊卖出去后,除去生产队的那七成,剩下的只有很少的一百多大洋。下面还有弟妹读书,要再供我和哥哥两人读高三高四显然已属奢望。
 
我心不甘情不愿,无奈地退出。从安流墟回来的路上,父亲买了一块糯米做的甜粄,作为对我的安慰。
 
这一块不足半斤重的甜粄,后来居然成了父亲好长时间的营生。父亲把他“凡事不做则已,做了就得做好”的原则也落实到蒸糯米甜粄上。这种食品,与过年的年糕做法不尽相同:年糕传统做法是,先把糯米放到水桶里泡他一两天,中间要换水,洗好后捞起来晾干,加上陈皮等,放到石碓里捣碎,用间隙很小的糯斗筛过,然后由主妇烧好水,将糯米粉与红糖大致均匀拌好,用热水来和,再不停搓动,搓到足够功夫,就把这些半成品铲到蕉叶铺好的专用粄甑里,打平,盖好,再用湿毛巾把锅盖围密实,就用柴火在炉膛里烧两三个钟头,等到香甜的味道随着熊熊炉火不停喷出来一段时间后,便大功告成。这种食品,与敛蒸糕做法也不相同。小时候见母亲做的敛蒸糕,比较小型,用一尺直径铝制的茶盘为容器,红糖、芝麻、花生及糯米粉都预先准备好,认真拌好,因为糯米粉的制作过程(浸泡)中已经有了水,此时不再加水,放到锅里,大火蒸熟为止。
 
父亲自创的这种食品,名字就叫甜粄。其做法,跟前述的两种食品均不相同。虽说糯米的用料差不多,但用工、用料、比例均全然不同,很有点“北京同仁堂”的“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之讲究,只不过,同仁堂制的是药,而父亲做的是食品,如此而已。用料上,主料全是糯米,一丁点的粘米都不能渗;辅料则可以变通,可以是红糖,也可以是赤砂糖,还有陈皮,还有豆腐衣。但就这豆腐衣一项,就有许多讲究:在豆腐作坊,并不是每一家都会做、或者都去做的。一锅豆腐,只能打一张豆腐衣,打多了,这一锅(一板)豆腐质量就差下去了,没有打过豆腐衣的豆腐,既鲜嫩,又有点韧劲,如果打过豆腐衣,韧劲就差了,口感也差了,如果打得过多,豆腐一点韧劲都没有了,因为脆,就无法酿成豆腐,逢年过节买了你家豆腐来酿的人,会很气愤,从此你的名声就因此毁于一旦。因此,打豆腐衣绝对是一种技术活,一种本领:打了,要不显山不露水,让那些上帝(消费者)无法觉察。这豆腐衣,父亲自然有他的门路,不但买到,而且质量还得不打折扣。至于糖,买进的时候父亲也很是挑剔;在拿糖与糯米粉拌匀之前,对那些糖还要放进锅里煮,而且跟糖厂那样将蔗汁煮成红糖那样,用很多的柴火,煮到用筷子点到清水碗里能成球状才用锅铲铲起来,再与糯米粉拌匀。工作的时候,父亲往往只穿一条裤衩,光着的膀子上搭一条大大的毛巾,随时要把流下来的汗水擦去。一床甜粄,从开始准备到蒸出来,往往工时繁复到无法计算。蒸出来的甜粄又香、又甜、又软、又韧,又有劲道。常常是,同村的人排着队等父亲开锅。邻村的一个专业户,跟仁利铁匠打出来的菜刀那样闻名方圆十几里。自我父亲也干上这一行,他的买卖便风光难再。
 
父亲教我不要贪小便宜。记得1983年秋天,我已经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有一天圩日,我与父亲一起赶赴安流圩,似乎是去卖自家的出产,然后购置一些用品,回家时已经是傍晚。路上,又听到邻村人讲到一个故事,说某某人把自己的猪卖完后,上了别人的当,一百多块钱给骗得一分不剩,弄到要跳河了。因为很快就要到省城广州,父亲就以这件事为例,要我记住:只有劳动才能改变生活,贪小便宜,迟早要上当。父亲的话,其实,不正说明了“天上不会掉馅饼”、“幸福不会从天降”这个道理么?
 
父亲的爱好是喝茶。三两好友一起,泡上一壶八乡茶,边喝边聊,便可以坐上大半天。他也爱喝一点小酒,在干完农活劳累之后,自己拿着酒瓶走到供销社打上二三两米酒,然后喝上一个星期。关于喝酒,父亲说,少能通筋透骨,多则酒醉伤身。
 
我的父亲,他最大的贡献乃是——在那样的艰难岁月里,把我们兄弟姐妹六个抚养成人,然后,用超出自己的能力,让我们读书,让我6个兄弟妹妹,5个读到大专以上,让我们今日不至于生活得像父辈他们那样艰难——正如他和母亲所追求的那样。
 
很可惜,我们四兄弟都没有接受到父亲的遗传,没有耐心,也没有他那样的吃苦精神,加上生活在别处,这一伴随父亲20多年的技法,随着父亲2003年春节的辞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失传。
 
父亲已逝。对于父亲,我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让父亲到深圳看我的愿望变成现实。2002年的时候,那时我还没有买到房子,村里一位远房兄长来到我当时的竹林中学的小宿舍,曾对我说起父亲想来深圳看我。那时想,等我买了房子,肯定要让父亲好好在深圳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哪里想得到,这个小小的愿望,竟然变成我永远的遗憾!其实,就算到四星级的宾馆,好好住他几天,又能花去他儿子我多少钱呢!
 
人生不如意常十八九。已经不再为吃饭发愁的今天,“双亲”于我,却只剩下了满头白发的母亲。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父亲,他的名字叫万林康。愿父亲在天之灵安息。
 
2009年的端午
改定于20104
               (本文发表于《特区教育》20107-8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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