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触着了这个词。记住了。今天来写命题作文,带着感恩的心情。 这个词好在纯,其次是美。一如梭罗眼底的瓦尔登湖,那个被奇山和秀林怀抱着的清幽的家园,一个世纪以来,她深潭映碧,春山凝翠。如今仗着梭罗赋予她的灵性,她光芒烛天,芳菲匝地。很想与她发生一场零距离的初遇,但事实上,她的碧翠菲芳早已跟随她的初遇,与梭罗的文字一起铸进永恒。我不嫉妒,毫不。唯有庆幸能啜饮与诗人灵魂同样纯净的,这一口大得可以穿越时空的泉井;或者说,可以对视这一只小如明眸的大地的眼睛。 无论美丽的瓦尔登湖,还是“初遇”这个美丽的词汇。我遇见了太久,并非“初见”。 顺着上面的思路,我逼迫着自己回首前尘。 “长忆那年初春\溪水青青\泊来你的影。“这是我第一次咏莲的句子。爱莲是在记不起何时的童年,但“初遇”是在若干年后了。爱而不知其味的童年呵。 同样记不起,我是何时爱上这个小镇的。童年的美因为莲子清如水。那么小镇的美呢,只是因为中洲岛,还有那个如落霞一般美丽而遥远的午后。 夕阳的金光,仿佛新娘的胭脂,极尽奢华地涂满了整个松林。松林很高,新娘匍匐在他们的足背。翠鸟的翅膀不时扑楞着林叶之间的青天,返影入深林,深林人不知。耳畔只有松涛的絮语,高一阵,低一阵。从厚厚的松针铺就的地毯,我慵懒地回转身,身后,是一只蝴蝶。它翩翩的飞呀飞,扑入更幽清的前方。前方,是一个废弃的圆形工场,石墙围合,固若金汤,有点中世纪欧洲古堡的味道。就这样,因为这一只明媚的蝴蝶,幽暗的古堡不复寂寞…… 若干年后,一条柏油路,不,一把黑色的刀刺进密林,工人的古堡换成富丽的茶庄;又若干年后,茶庄被反腐利剑查封,摇身变为“糖衣钉子户”(我的自创词),也成为我的“眼中钉”。这只是小镇一处不为人关注的变迁,但因为这是一个在水之湄的佳处,常常令我遥想从洪荒中飘逸而出的诗经时代。当年,这儿虽为南蛮领地,大约也有过蒹葭萋萋吧?但,是否窈窕过白露般的伊人,缠绵过关雎般的歌谣? 近些年来,小镇令我怀恋如初的,只剩下“半山”之山了。“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李白的诗歌终于可以借用到这里了。半山如二水中分的中洲,我初来小镇一见钟情的中洲,亦因地形而名。此山为小城新旧区的界标。目前,山上北区为新,山下南区为旧。而在不久前,正好反之。北郊系乡村,南区,贴着半山山脉逶迤并行的,正是数里长的新正街。新正街其实是老正街,小镇的老大哥。 半山之山,我可以说来得太迟了。也可以说正逢其时,在他最寂寞无助的时刻,他被开辟为与中洲呼应的第二大公园的前夜。 清风徐来,野芳弥漫。树影婆娑,虫鸟和鸣。土气息,泥滋味,林荫路,黄昏后。曾几何时,我和你,和黄如桔的月,一同轻轻悄悄爬上来,漫步在这千米长、百米高“山神“的脊背之上,抚看全镇,顿悟到作为小镇居民的福祉:既远离鸽笼般大城市的拥堵,也告别空巢般新乡村的荒凉。而最要紧的是,曲径通幽处人与自然的对话:”月映桂影香浮梦,疑是嫦娥出蟾宫“,这样的句子,与其说是灵感偶得,毋宁说是山神所赐。如今,梦醒花飞,人倦月冷。满山的路灯通明与人影幢幢偷走了一帘幽梦。 最纯洁因而最令我念想的初遇,其实不在我为之奉献十年最好年华的这个小镇。而是,为我播下人生所有梦想的故乡。 不久前的清明节,返乡祭祖,多少慰藉了我的故园舐犊之情。可是,沧桑四十载,故乡的血泪爱恨已然云淡风轻。割舍不去的,除了安息着祖母的坟茔,就是那一泓井泉了。弱冠之年,我负笈远门求学时取的同名的笔名带不走它,更带不走初遇它时的美好。这次,我特地绕道看望了阔别多年的它。它总算还好,经过了修砌,看上去是一口新井,不复昔日的清与静,清可为镜,静如处子。二十年前,我结集首批乡情散文,名之曰《品味泉水》。如今老大了,才知道辛弃疾并非狂人,识尽愁滋味,即便乡愁亦不复可品。唯有如鲁迅对“鲁镇”的咏叹:故乡离我愈来愈远了。故乡的山水草木、父老乡亲,亦如古老不再的老屋场泉塘冲,一次次如同初遇。故乡日新月异,新正街的新家却一天天旧了。如此的新故相推,如切肌肤,如触肿疡! 真怀念那口铺着青石板、古老如新的井泉呀。 ![]() (责任编辑:相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