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星期天读不进书,那就到街上去转转吧。你不是一直认为街道是最好的人文读本吗?你不是在跟朋友的聊天中这样说过,看看他们的内心——那些让整条街道、整个工业区吱吱作响的行礼箱不正是作为探究的社会心理学的最佳资料么?是的,你这样深情地说过,是的,你这样执着地做着。可是,人家不理解你,为何这样说,为何这样做!你也不管,你说你的,你做你的,独行者的脚步写满汴康路、富民街,写满一工业园、第二工业园,绿荫之下,你照样外冷内热,把内心当作一本稿纸,涂了又写,写了又划。
你想起一个人,波德莱尔,一个对巴黎街区有着莫大兴趣的人文学者,一个为世人所不理解的文化流浪汉,在繁华与喧嚣中解构他所面临的时代精神!地下通道,超级市场,广场文化,小市民,拾垃圾者,等等。在他看来,这些无不是谜团。想到他,你不免叹息,有一种压迫血管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围拢,痛啊,文化血缘构成你与他的一次孤寂的对话。情况似乎复杂许多,现代化的浪潮谁也阻碍不了,不管你是否愿意,霸道的车轮总是要送你道道深深的印痕。你隐埋着自己,不让自己喊出来,在多媒体构筑的音箱效果前,你也不免随着众人把青春最后一点热情挥散怠尽,汗流浃背,畅快淋漓,紧接着的是虚脱,是一种出自于骨子里的迷茫,不知所措感,前路何在?
一条街走到底,你并不小结什么,比如看到的这些面孔,比如这些面孔之下的心理依据,都成谜团。你自己跟自己讲故事。你一方面是讲故事的人,另一方面又这故事的唯一听众。这便利店边母女的对话,这将头探入保安室找工的青年,这蹲在街边默默抽烟的中年男人,这立在自行车后坐的青年女子,这从超市购物出来的老婆婆,这从学校出来立马变野的小孩子,这坐在厂边花坛等家人放工的少年,这水泥马路上一团暗黑的血渍,这呼啸而来的警报,这小四轮高扬某某商场打折的喇叭声,——
无人拾及的故事,像在玻璃片上用黑墨水描出来的画面,置于阳光之下即成阴影。果真有这般暗黑吗?你问自己。你摇头。由风主持的这场飘散的仪式,你不相信有这般暗黑。你告诉自己,告诫自己——或许在未曾见到的场合有暖色调的镜头,走吧,敞开!已知的背景之中,无太多虚构的真实中,你立在一旁,看,放工的人群,各个不年纪层的人们,在已知中巩固已知,这难道不是生活的基石吗?强大自我,有时是出于一种无望的有望。
收与放,一路走来,你悲喜交集,就像某一方天空单单给你下了两回内含不同的雨,吹了两阵方向不同的风。最后,这日子还得过下去。你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人的,自己的,走,无目的的目的性——步子、姿态、神色、心理学动统统可以成为你的一部分,你看到了自己在时代投下的另个影子,你就是他的一部分,他也是你的一部分,你与他的关系是一种互补的关系,不管多么你们未曾讲过一句话,不管你们从来没有过目光的对视,但是——时代将你们重合,你走不出他,他也走不出你,你即他,他即你。
你这是在小结?你说不是,你说像这样的事情人人可见,人人可知,烧烤的、早餐的、流水线的、办公室的、扫地的、开店的,一切皆可见,就像这场雨,她生来是有暗示的,或大或小,或长或短,雨即雨了,离所谓的小结很远。
接下来,你又要到何去去呢?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出生,母亲是大地,死亡,大地是母亲。生与死之间,你要找到自己的位置,不慌,不乱,应对一切自然之事。于是,你又从星期六、星期天当中回来了,那些休闲的气息被紧张、压力所替代,你有一种生的急切,死的淡然,就这样,你一个人出走,又一个人回来。
自然,这些故事,你无法向你所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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