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祖父姓周,系宋代理学家周敦颐第二十七代裔孙,周家在当地是个大户.我满周岁的时候就从城里去了外祖父那里,一直到我十五岁才离开.外祖父的房子原是周家的花园.门庭古雅,花草葱浓.这对我现在酷爱古文化很有影响.
外祖父常常穿着青布长衫,戴着一顶平帽留着八字胡,外出时手里习惯拿着一根刻有花的藤条拐杖,看东西偶尔戴上一幅圆形的古铜镜,很有绅仕派度,说话的声音如洪钟.外祖父曾担过族里的经管,他常给我讲族里每年在周祠堂做祭祀酒,戴红顶子的上百(指做官).他每讲到这里很兴奋,因为这是周氏家族的荣耀.冬日里,他总爱坐在槽门边的围墙下晒太阳,双手拢着,闭着眼睛在养神.在我小时的印象中他从未生过病.外祖父的屋后的园子里有几株茶叶.谷雨时节,外祖父就自个去采摘烘制.他喝茶喜欢连茶叶也一同吃了.外祖父的房间家具很简单,一张旧式桌子,两条太师椅,还有一个大柜,柜子里放着吃的和用的.妈妈从城里回来总带些冰糖、白糖,桔饼之类的食品给外祖父。那时我还只四、五岁,和表弟常闹着要吃,不给就拿那根藤雕拐杖敲柜子。外祖父常常带我和表弟去狮子桥上的杂货店去。杂货店的柜台是个曲尺形的,店员是个老头,与外祖父是同宗同辈的,只有一个脚,人称周云跛老爷。外祖父来店里,每每要给我们买些油饼,麻花,吃的最多的是五花六色的花豆,五分钱可买到十二粒。我和表弟拿着吃的就到街上去玩去了。外祖父就站在柜台要了二两白酒,站在柜台一边喝一边与云跛老爷闲谈几句。外祖父不吸烟,爱喝点酒,每年要酿好几坛湖之酒,每次喝酒都很适量,这大概就是外祖父能长寿的原故吧?
一九七七年四月十五日的早晨,外祖父在没有受到痛苦的折磨而悄然辞世,时年八十有六。外祖父走了,没有享受到世盛的现代化生活就走了。如今的故士也今非昔比,八十年代初的一个清明,我特为外祖父的墓撰写了碑文,篆写了碑额和墓碑联。前些年,我在清明时节总要回到故土,每每要摘束红杜鹃到外祖父的坟上去祭奠。今年是外祖父一百周年大祭。远离故土的我,写下这篇短文,以示我对外祖父的怀念。
1993年2月18日雨水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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