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给伟接风,约了几个同学吃顿便饭。饭局上朋友问我最近在做什么,怎么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我们一个单位,不在一个部门,楼上楼下,各忙各的。下班忙做饭忙孩子忙充电忙升职忙攻关忙赚钱,就像陀螺,被人拿鞭子抽着,哪敢停下来。渐渐地,聚会变成了电话变成了短信。手机这东西真好,一条短信可以发给很多朋友,省了很多时间。
我不是官场中人,没人请吃请喝,朋友聚会都是礼尚往来。我参加的饭局越来越少,饭局上的人也越来越少,“心远地自偏”,是有太多的人我不想再见面了,或者不能再见到了,过去亲如姐妹,觉得将来会一道走进坟墓里去的也渐渐疏远了。不是我落落寡合,是我怕短暂的热闹之后那种更深的孤独。
剩下的人聚在一起,就像亲人一样,那是志同道合的战友,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一起长大,不是说从六七岁,是在人生的任何阶段和你一起成长并给予你帮助和支持的朋友,他可以是八十岁,也可以是二十岁。我们回忆着过去,过去是永远回忆不尽的。同一个细节,反复回忆,每次感受都不一样,细节套着细节,总是还有细节隐藏着,总是有从前难以启齿的细节现在可以拿到太阳底下晒晒了。伟望着琼,说你那时常常给我送馒头,馒头又大又虚,甜甜的很好吃。七十年代杂粮多,吃白面馒头就像过年一样,你家天天都有细粮吃真好。伟还说你喜欢一个人遛弯,我总在桥上看到你。琼说你下班要路过那里,我在那里可以看到你。那天看到你和一个女孩走在一起,我回家哭得稀里哗啦。我赌气很快就结婚了,在你之前。我说怪不得呢,接到你的请帖我都大吃一惊,我还说你保密工作做的真好,都要拜堂了才告诉我。
由于共同的回忆,我们仿佛又重新回到从前那个时刻,一切尚未开始,有无数的可能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一张白纸,没有现在的错综复杂。生命就像一条河,在它流淌过程中,无数的小溪加入进去,它已不再是以前的那条河了。此河非彼河,此时非彼时,人如果能重新来过,就会选择简简单单地生活。聚会结束了,互道珍重,直望到对方的背影变成一个小点,再也找不到了方才转过身来。无来由的想起大观园,想起林黛玉,眼泪便唰唰滚落下来。
记得下乡的时候,一帮知青到县城看《冰山上来客》。电影散场下馆子吃碗臊子面,然后走在黑暗的大街上,走在星星下。我们唱着歌,什么歌来着,好像是铁窗之歌吧,我们扯开嗓子喊,一支接一支,走到麦地里也不管不顾。听到农民吆喝,吓得撒开脚丫子就跑。我两腿发软,怎么也拖不动。一个男生架着我,另一个男生断后。回到知青点我们忘了刚才的狼狈,兴高采烈地说着电影里那个漂亮的女主角,久久不肯散去。肚子饿了,进厨房煮锅面条,放点盐加点醋,一人一大碗,吃得津津有味。
现在这样的情形越来越少了。席散了,有的叫出租,有的骑摩托,一辆自行车咣当一声跳到街道上,向南的向南,往北的往北。几个顺路的朋友并排走着,话还没说完,已到了一家门口,还要依依不舍的站在大街上小路旁再说一会。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总归是要回到孤独里去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人是一个一个生出来的,不是一把一把造出来的。街道是灿烂的,那么多的灯,如同白昼一样。灯火辉煌的夜晚给人更多的遐想空间,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使这个城市多了一些暧昧和神秘。又在盖高楼了,路边好多小铺子都腾空了,墙上用白粉笔醒目地写着“拆拆拆”。
我被城市的钢筋水泥包裹着,呼吸都困难了。我丧失了对自然的想象力,看见移动的东西,我想到的是汽车,看到不动的东西,我想到的是水泥。走到公安局对面,看到一团闪闪发光的东西,我想那是用灯光装饰的。走近一看,居然是一树樱花,是真的樱花,一团团一簇簇开得正好,像伞一样张开。我才想起,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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