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眠。空虚。想起几个月前承诺要写的一篇小文——《四季飘香的阳台》系列之二,就取名《阳台书香》吧。 我对书的感情很深,但也很复杂。正如我对人生,人之生命。 人们常说,文如其人,字如其人。 是的,文与字都能是人心灵的镜子,或清晰或模糊,但都能约略照出某种影子。“晶瓶浸魄一双影,玉镜当心无限情。” 王船山是能把中秋月当心镜来相照的,而即兴之下,一同赏月的患难挚友蒙圣功也与他灵魂的影子相叠,难分彼此。 我读过的书,也仿佛交过的朋友。有浅显易读的书,如我儿时读过的《冠军的童年》,正仿佛依然活泼在童年时光里的朋友,我并没有因为少不更事而鄙弃他们,相反,疲倦时每每重温。而知识密集、微言大义如船山先生的书,自然因为决定着未来的我的精神面貌,而令我敬爱——从而自敬自爱——从而文化自信,乃至坐拥书香时顺便嗅一嗅“无限”的人生芳华。 读书不一定改变人生命运,但一定改变生命气质。 “饮食而有血气,阴阳而有生死,天之同人于物也。出尘舒光,漂轻存重,变不变以为信智,敢不敢以为仁勇,拔万类而授之人,拔人族而授之圣贤之族,天之异人于物、异圣贤于人也。同者为贱,异者为贵,以有尤贵滋性而统君之。无同则害命,无异则沦性。故圣王齐物以为养,从天之同也;利物以为教,宠天之异也。从者差养,宠者辨教,澂汰滓魄,濯洗清明,分万命,理万性,拣其粹白以珍之万族之上,所以助天而保合太和者,始于大公而终于至正也。”(拙译:有饮食然后有血气,有阴阳然后有生死,这是天让人和万物相“同”之处。拂去尘土闪露光芒,漂去轻滓留下重实,以临事变不变判断是否信智,以临敢不敢检验是否仁勇,造物者选拔万类生物的灵性而授予人类,又选拔人类的智慧而授予圣贤人,这是天让人和万物、圣贤和普通人相“异”之处。与万物有气血、生死的相同点的普通人为“贱”,与万物有信智、仁勇的相异的圣贤为“贵”,以有特别优异之德行者为君王统治天下,没有“同”就没有生命,没有“异”则泯灭本性。没有“同”就没有生命,没有“异”则泯灭本性。所以圣王对人类万物一视同仁以使他们生养,这是顺从天使人类万物相“同”之意,圣王又单独对人类施以教化,是尊崇天意使人类万物相“异”之意。顺从天意使人类以与万物有“差”的适宜方式生养,尊崇天意对人类施教化使他们明“辨”,清除丑恶渣滓,选出清明善性,分出各种不同的“命”,理出各种不同的“性”,选出德行优异者崇置于万族之上,让他们帮助上天促进太平,为人类万物造福,这是从大公出发而以至正为最终目标的。——《黄书》) “二气五行,抟合灵妙,使我为人而异于彼,抑不绝吾有生之 情而或同于彼,乃迷其所同而失其所以异,负天地之至仁以自负其生,此君子所以忧勤惕厉而不容已也。”(拙译:阴阳二气,金木水火土五行,灵动巧妙地揉合,使我作为一个与别人不同的人,抑或不隔绝我作为生命的形态而与别人相同,于是人往往迷失了所相同的而失去了他与别人不同的部分,辜负了天地最大的仁爱从而辜负了人的生命,这就是君子之所以忧患、勤勉、警惕、砥砺而不容许自己停下来的原因。——《俟解》) 咀嚼几遍这样的文字,是不是感到气场满满、周遭溢香?会不会觉得通体不只是碳水混合、一团血肉? 最香的书,在我的习惯嗅觉里,自然是国学类了,尤其如台湾版的《孔子》,文革时期的《王船山》,民国乃至清末旧版、珍本国学类。他们更多跻身在我的阳台书架,而不是书房书橱。我也常在他们的胸扉写上“敬爱国学 敬爱国族”、“船山故里 国学飘香”之类的心德心语。 童年青年读书,书肆随缘,芝香鲍臭,来者不拒。中年以后,笔者读书方式大变,一是用“减法”读书,书非“经”不读、非“典”不藏;二是阳台“开放”法读书。常常先读面朝的一部自然大书——江南原野一望无垠,蒸武二水相拥东去,时有花开叶萌,鸢飞鱼跃。然后从容翻开一本小书,也许小到一本自印的口袋书、一册近日手录的札记……精读、悦读、反复读、先顺后倒读;口读,心读,笔读,脑读;夜读,晨读,自我研读(如琢如磨),约伴读(如切如磋)。这些是我阳台读书的一些特色。诗曰:“谁谓荼苦,其甘如荠。”易曰:“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躬园主人井泉因曰:“书因读而香。” 几个月前,一位朋友初次造访我的置身高楼、配标阳台的书房,即兴吟诗:“观景登高楼,交友看藏书;雅室翰墨香,处处是文章。”这诗在一些被格律束缚着的诗人眼里鼻息里,自然算不上好诗,甚至不是诗,只好被讥为顺口溜或打油。这却毫不影响我的喜悦以至快乐。岂止是人不知我不愠?我是自然而然地不亦悦乐。我认为这样的文字,其意其境,是不妨入书和入心的,因此也是香的。且就因为这四句诗,我认定了这位朋友。 圣贤如孔子、船山先生也有缺点。谁要求没有缺点的书,恰如要求没有缺点的朋友。所以,我即便对于缺页的书、内容瑕瑜互见却可以归属某一典型的书,也收藏着。间或也翻翻,摇头轻叹,仿若对着有缺憾的人生自我解颐。 2018.9.26 三更 (责任编辑:相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