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原文】 魏人陈余谓孔鲋曰:“秦将灭先王之籍,而子为书籍之主,其危哉!”子鱼曰:“吾为无用之学,知吾者惟友。秦非吾友,吾何危哉!吾将藏之以待其求;求至,无患矣。” (司马光《资治通鉴﹒秦纪二》) 【船山诠释】 孔鲋藏书,陈余危之。鲋曰:“吾为无用之学,知吾者为友。秦非吾友,吾何危哉?”呜呼!能为无用之学,以广其心而游于乱世,非圣人之徒而能若是乎?诗曰:“握粟出卜,自何能谷。”谷者,在我而已,何用卜为?屈其道而与天下靡,利在而害亦伏;以其道而与天下亢,身危而道亦不竞。君子之道,储天下之用,而不求用于天下。知者知之,不知者以为无用而已矣。故曰“其愚不可及也”。秉道以自安,慎交以远物,存黄、农、虞、夏于盗贼禽兽之中,奚不可谷而安用卜为!庄周惩乱世而欲为散木,言无用矣,而无以储天下之大用。握粟忧深而逃羿彀,其有细人之情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易简以消天下之险阻,非圣人之徒,其孰与归? 孔鲋“将藏之以待其求”,因其藏,则秦不得知其为书籍之主,故而无危。 (王夫之《读通鉴论﹒秦始皇》) 【解读】 在《读通鉴论》第一卷中,王船山通过给我们讲述孔鲋藏书读书与庄子弃书避世的故事。 孔鲋是孔子八世孙,秦末儒生,居住在魏国。孔鲋违背秦始皇的禁书令而藏书而读,他的朋友陈余感到他这样做很危险。于是,孔鲋就对陈余说:“我做的是不能被当世所用的无用之学,知我者是我的朋友,秦始皇不知我所做之学的用处,他不是我的朋友,我有什么忧虑和害怕的呢?”能在乱世中做不被世间所用的学问,并以此宽慰自己心灵的人,若不是圣人的后学,又有谁能做到这样呢? 《诗经》中有这样的话:“握着粮食去占卜,能从何处得谷物?”谷物就在自己手中,哪里还用去占卜呢?舍其道义而与拥有天下的人同流合污,虽利在眼前但害也隐伏其中,执其道义与有天下的人抗争,那么身处危险境地而道义也不会因此显明。君子应遵循这样的原则,即积蓄有用于天下的学问而不强求用于天下,孔鲋的知己是与孔鲋一样大智若愚者,知道这些学问终将有用于世;而愚昧者认为它们无用而已,所谓“愚不可及”一语正是针对后一类人来说——愚昧者无法理解若孔鲋一样大智若愚者,正如孔子对颜回的评价:在课堂上显得木讷,其实是在一边广泛听取老师同学意见一边冷静思考,课后私下里与孔子交流,孔子对颜回的观点颇感吃惊:“回也不愚”,从而引为学问上的唯一知音。在此处王船山感叹的是,世间有不少达到陈余这样聪明程度的人,却鲜有能企及孔鲋这样的大智若愚者。孔鲋持守道义用来自安于世,谨慎交友用来远离危险,保存黄帝、神农、虞舜、夏禹的思想于盗贼禽兽之中,这些思想有一天必定可以被世间所用,还用得着去占卜吗? 接着船山讲了反面的例子。庄周:战国时期宋国人,中国古代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道家学派代表人物。庄周苦于乱世,只想做“散木”——无用之人,于是弃书而织草鞋营生,他说的话多为空谈,自然也就不能为天下留下可有大用的东西。这就好比握着种子却害怕活不下去,逃避饥荒,这不是见识太短了吗?面对生死存亡知道如何进退而不失其正道,平易简单而消除危殆,这才是大智若愚。 【学以致用】前面主要是说,像孔鲋这样的智者,于乱世当中不自乱,韬光养晦,潜心治学,为国家的长远利益着想,为后世留下有用的东西。而像庄周这样的大才,消极避世,更不用说忧虑国计民生了。孔鲋和庄周,持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处世观。船山先生谈这个故事是在表明自己的意图。他同样生于乱世,几番报国复兴民族政权,未能如愿,于是隐居石船山下,忍受清贫困苦寂寞三十二载,以“六经责我开生面”的担当与创新精神,矢志不渝为孔子创立的文化教育事业别开生面,著书立说,开馆授徒,终于集国学之大成,传绝学于后世。 (责任编辑:相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