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研讨会现场

衡阳船山文化传习总会副会长胡国繁发言中

本次活动知名音乐家简介厅
船山心中的民族与眼中的天下
各位领导、专家:
大家好,很惭愧,我对于音乐是外行,但此次研讨会的背景音乐是船山故里,所以我简单发个言,题目是《船山心中的民族与眼中的天下》,希望得到大家的指教。王船山的生平简介在分发给大家的《船山文化经典》的最后,我不讲了,我讲两个方面:船山的民族观念与公天下思想。
作为一位爱国豪杰,船山先生被当今学界颂为“民族主义之师”、“中华民族的脊梁”等等,我认为船山与民族二字联系最紧。
作为一位为天地立心的圣贤,船山学说的终极观点是“公天下”,而且,船山眼中的天下与心中的民族是紧密关联的。
一些批评船山为狭隘或极端民族主义的学人,他们本身的狭隘就在这里,断章取义,对船山振聋发聩的核心论断充耳不闻:“以天下论者,必循天下之公,天下非一姓之私也。”(从天下的角度考虑事情的人,一定会遵循天下的公理。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私有财产。)船山与黄宗羲等同时代“兴民权”的思想家不同的地方,是在”不以天下私一人”之前还有维护君权:“不以一人疑天下”(不因为君主治理天下,就怀疑天下是君主一人的),船山认为这是身怀天下的人应有的气度,是天下为公所要解决的前提条件。
先谈船山心中的民族。早在2002年国际船山文化节前后,船山研究学者熊考核先生、郭建衡先生,衡阳市原书记徐明华、以及后来的张文雄书记等在不同文献中有一个共同的观点:船山先生是“中华文明复兴第一人”,我非常认同,我记得当年的主题宣传语就是:弘扬船山文化,推进中华文明。近年来,习总书记明确中国梦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个提法让人鼓舞,我在第一时间内写了论文《从船山追梦历程到中国梦的翘望》。我们不是因为乡土情结,而是根据历史事实说话的。振兴中华这个口号的原创者就是王船山,孙中山根据船山“扶长中夏”的口号改编的,正如梁启超根据顾炎武的语意提炼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一样。船山关于文化复国的言论很多,其中38岁完成的《黄书》中一段文字可作为他对于中国梦的率先发声:“扶长中夏以尽其材……尽中枢之智力,治轩辕之天下,族类强植,仁勇竟命,虽历百世而弱丧之祸消也”。无论处于何种不利境遇,船山“抱刘越石之孤愤”,“壁立千仞,只争一线”,复兴民族之梦不灭。他下半生32年隐居荒凉的石船山下,其实就是退守南国儒林最后的绝地,在康熙的文字狱时代,在那样历经百世也没有人抚琴读书的穷乡僻壤,他先后建起四个草堂,课徒授业,于清兵多次烧书、追捕、监控的险恶环境中,播种图存,绝地反击。200年后,他的文化复国预言得以实现;今天,满清完全被中华同化。这种士大夫的爱国孤忠是多么令人感佩!最近我们请中央党校学习时报总编、同时也是书法家的钟国兴教授,为船山诞辰四百周年题词,他稍加思考,写了这样一幅中堂:“文载大道,骨有豪情。”诺贝尔奖提名诗人洛夫也提过墨宝:“天地人文心,华夏民族魂”。
北京大学学报总编、船山学专家龙协涛教授在2012年国际船山学术研讨会上与我相谈甚欢,他充满激情的对我说:因为有中华文化昆仑王船山,才有今日湖湘文化的蓬勃发展,而老大华夏民族漫漫长夜的曙光,于无声处听惊雷的轰天巨响,不能不说是从船山学说在晚清的广为传播开始,“万物昭苏天地曙,要凭南岳一声雷。”谭嗣同对王船山的评价代表了维新志士对中华文明复兴的自信。再如国学大师兼旧民主主义革命理论家章太炎在谈及船山思想对辛亥革命的影响时说:“船山学术,为汉族光复之原。”到新民主主义革命阶段,长沙的船山学社更是直接成为中共建党前夕的“中共第一所党校”,培养的人才后来成为党的领导干部即达200多位,毛泽东、蔡和森、何叔衡、李达、夏明翰等等都是其中的学员。1937年的抗日军政大学,船山学说与马列著作一并成为八路军干部的革命指南针,毛主席的实践论与矛盾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口号,都吸取自船山的思想精华。船山的原句是:“与烟俱散,不荡其馥馥之馨;与灰俱寒,不灭其星星之火”!毛泽东与王船山的豪杰性格、诗人气质很相似。
船山先生还有一句让人震撼的论断:“中国之中国,非天下之中国。”意思是,即使是中华民族意义下的中国,也不是将来天下大同时的中国。这个观点足以见到船山学术气魄之大、视线之高,展示了他对于中华文化走向世界民族之林的自信。下面谈船山先生心中的“天下”,船山集孟子奠基张载开创的气学之大成,所以其公天下抱负与他心中的气势分不开,我归纳为三点:正气、静气、大气。
一、正气安天下
首先,船山继承的是儒学正脉,正脉的“正”首先在于偏于唯物的世界观和由唯物带来的务实进取精神。清末天下学士尊船山为“孟子之后、一人而已”,又有“明清之际的孔子”的提法,我认为首先在于其世界观与孔孟相接。船山认为明朝灭亡的根本原因在于正学支离、文化信仰混乱之后的朋党之争,他坚信,唯有规范正学、振兴实学可以复兴民族。所以,他批评老庄的道家、申韩的法家、两汉的神学、魏晋的玄学、隋唐的佛学、宋明的理学心学,“欲尽废古今虚妙之说而反之实,推故而别致其新。”佛道文化尽管可取之处很多,但其世界观这一基座是唯心的。而中华文化的基本精神是“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这恰恰与船山文化的基本精神吻合——乾坤并建,知行并进。老子认为“有生于无”,佛教认为“太虚无物”,理学集大成者朱熹认为“理在气先”“道在器先”,心学集大成者王阳明认为“心外无理”,船山统统加以批驳、拨乱反正:“有生于气”“太虚一实”“理依于气、理不先气不后”“天下唯器、物质不灭”(器即物)“即事穷理”。
二、静气和天下
船山思想前无古人的地方,除了与马克思相接的唯物论之外,还有辩证法,从这点看,他是中国的准马克思。因为具备了很强的辩证思维,不是周易、老子、王充那样的朴素状态,而是非常精密。所以船山哲学一反传统的主静说,而是“主动”,他这方面的观点同样振聋发聩:“太虚本动”“阴阳者,气之二体;动静者,气之二几(状态),动而成象则静,动静皆动,静者动静,非不动也……止而行之,动动也;行而止之,静亦动也”(这与马克思哲学“世界是运动的,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等基本观点惊人的一致)。船山的辩证法高于老子的地方是,老子只有正反而没有合,船山则则以正反为手段,而以合为目的,他的观点有:“天下之变,归于两端,两端争胜,归于一致。”“合二为一者,即分一为二之所固有”“相反相仇则恶,和而解则爱。”“天地以和顺为命,万物以和顺为性,穷理而失其和顺,则贼道(伤害天道)而有余”。船山是第一个将孔孟的中庸之道上升到更高境界——和合之道的哲学家,非常契合今天的和谐社会主义理论。中国当代和合哲学理论大家、中国人民大学张立文教授撰有一部40万字的专著论述船山的和合之道。船山主动,而他活埋书斋四十年、撰写的800多万字的经史子集,却无一不体现了他洗尽尘心由动到静的超人“静气”,其实,“动而成象则静”,正是不断的行而知止,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由动而静,最终成其船山之大气象。
三、大气新天下
大学之道,在明德新民,止于至善。大学即成大人之学。中华传统之大人之学中,船山学气象之大,实为罕见其匹。王船山是一个从小心中有大格局的人物。他7岁读完十三经,十岁学习哲学和史学,14岁登上湖南文坛,与成人文学家交往,19岁新婚之夜写下“闲心不向锦屏开,日日孤山只弄梅”的惊人句。他隐居期间的座右铭如今已经是四海传诵的名句:“六经责我开生面”,他平生最敬佩孔子,但他要开孔子的生面,这个气象多么大!船山有个人生大策略,用四个字概括就是“活埋拯道”,这里的道,是上古“内圣外王”之道,是追求天下大同之梦的道。深思忧时之士,宁肯舍弃“正统”的治统延续,以求“学统”、“道统”的不坠。此所谓天下无道,以道殉身。譬如孔子最初也未尝不想作一番武王、周公的政治事业,然而礼崩乐坏的时代排斥他,他就退而删《诗书》、定礼乐,著《春秋》,以学统延续道统,担负“素王”的工作。“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政权的兴亡是当政者的责任 ;而有关天下的兴亡,即道统的兴亡,人人都有责任。王船山与顾炎武有同样的抱负,他有一段一万年之后仍然感天动地的话:“天下不可一日废者, 道也。天下废之,而存之者在我,故君子一日不可废者,学也,一日行之习之,而天地之心昭垂于一日,一人闻之信之,而人禽之辨立达于一人”(见《读通鉴论》卷九)。船山认定自己,哪怕天下只剩下一个人在延续学统,“独握天枢,以求复兴”,那么他就是代替上天保存了天地之心,他的活埋其实是为民族乃至天下“埋心不死留春色”的伟业。学统、道统与治统、正统是船山的哲学创新,他认为道统不局限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等圣人的文化传承,它具有“孤行而无待”的独立性,和“亘天垂地而不可亡”的超越性;治统,则有合法的正统和不合法的非正统之分,以“道”得天下的治统才是正统,而不论“一姓之兴亡”。王船山有一句诗:“千年欲识丈夫心,独上危峰揽苍翠。”就是他拯救文化图道统之存的大气象的写照。他是继孔子之后的又一位大规模挽救中华文化的文化界民族英雄,在民族政权旁落侵略者,中华文明面临断层之时,他独步中华文化的危峰,以布衣身份而成就续接道统的圣贤。老聃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船山说“非天地刍狗万物,万物自效其刍狗尔。”宏大气魄由此可见一斑。船山哲学以重行为总归宿,以务实、主动、思变、求新为特点,故非常适应当今解放思想、与时俱进的社会主义大发展大繁荣时期,其主要光辉命题或论点有“天地之德不易,天地之化常新。”“新故相推,日生不滞”“继善成性,性日生日成……天地始者今日也,天地终者今日也,天下日动而君子日生,天下日生而君子日动。”“趋时而更新”“与时偕行”“道莫盛于趋时”“宁为无定之言,不敢执一以贼道。”
船山学,是正气之书、静气之书、大气之书。读这部书,我打算向两位前辈学习,尽余生之力读到头。一是山西省已过世的王孝鱼先生(读船山学而得到的正气让他多活了60几年);一是江西省目前在中央党校带博士研研究生的谢茂松教授,他研究完古今中外的重要哲学家之后,决心以船山学术作为总归宿,他认为如果船山学成为中国未来政治的风向标,中国梦就能最快的成为现实。最近谢教授答应了我请他来衡阳讲座的邀请,题目是《未完成的船山学:船山学对提升国民精神与政治气质的巨大可能性》。作为一位文化教育工作者,我想表白一个强烈心声:立国必先立人,国家现代化建设必须与提升文化软实力、陶铸民魂同步,只有如孔孟船山一般的一代光明俊伟、全面发展的新人的崛起与成长,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才有可能。
船山先生是美学大家,也是精通音律的音乐家,擅长弹奏七弦琴,他推崇古雅的音乐,希望革除淫乐。他对音乐的审美常常在他的诗词中得到体现,船山诗词犹如杜鹃啼血、哀歌殉道。我写过一篇《永恒的民族之歌》中提到过:“何人知我,极远目,送归鸿。”“金弹惊开,幽窗啼鸟,玉笙唤起,茅店荒鸡。且殷勤属望,绝调钟期。”当残阳西沉,月华如练,那一把古老的七弦琴弹奏出如水的音乐,该有多么动人而又寂静?钟期不遇,赏心无侣,只有那座被先生命名为石船的山的默默回应。”这里的钟期就是钟子期,春秋时著名琴师伯牙的知音,今天在座各位都是船山先生所期待的知音。
2002年国际船山文化节谱写的《船山之歌》歌词很动人,今天到会的邓老师创作的,我也念几句:石船山堆积多少传说,南岳义旗,漓江烽火,千万颗心向你奔来,天地一圣哲,四海共巍峨。
我的发言完了,谢谢大家。
(2015年5月11日讲出,作者系湖南省船山学社理事、衡阳船山文化传习总会常务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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