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仲秋,作为王船山的崇拜者,我邀请了两个好友,怀着朝圣的心情,第三次踏上这片曾经的文化热土,而今已经沉寂的小岛——东洲岛。
东洲岛距市中心只有2公里,大小约3平方千米,从远处望去,宛如一叶扁舟浮于湘江之上。她素有“东洲桃浪”之称,是湘江微浪中的一朵奇葩;她清幽雅致,过去衡州一带的文人墨客平日里要寻个清静处,东洲岛则是他们的首选;她是衡州八景之一,也是潇湘八景之中的“雁落平沙”景区的一个组成部分,凭着几分不嗔不怒,不娇不娆的沉稳、含蓄、内敛和柔和,她成了仕子大儒们心中朝拜的的圣地。
尽管东洲岛也有黛色青山,也有渔舟野渡,也有纯朴农家……但她的闻名并非于她的风景,而是因为那儿曾经有个王船山,曾经有个闻名于天下的书院——船山书院。船山书院始建于1885年,迁建于东洲岛,已百年有余。百年前的船山书院是中国最著名的书院之一,她与南岳古书院群,和有天下四大书院之称的石鼓书院一起,同属衡阳三大文脉中重要的一脉。她的人气、人脉、文化底蕴吸引了周边的文人,岳麓、城南、渌江学子纷纷慕名南下,在当时有“学在船山”之称。
去东洲岛,是要乘船的。
我们三人坐的小船,是一个和尚师傅撑的,很平稳,一如从岛上隐隐约约飘来的诵唱禅经的声音。坐在船头,听着咿咿呀呀的浆橹声,仰望着对岸郁郁葱葱的树木,我的所有的思绪都萦绕在绿意盎然的东洲岛上。
走进东洲岛,几株百年古樟首映眼帘,一条弯弯曲曲的古石板路沿着围墙在几株古樟之间蜿蜒而上,探探寻寻地向小岛深处延伸。古树的南面是建于明代的万圣宫,朱墙碧瓦、画栋雕梁间紫烟缭绕,金字大匾下信徒遍伏,殿内香火旺盛,诵经声通过翁里翁声的扩音器,却也传出了好远。好一座富丽堂皇的祖师殿,好一个热闹非凡的万圣宫。
穿过长满青苔的石板路,拨开杂草丛生的小径,前面就是历尽百年沧桑的书院——船山书院。船山书院位驻东洲岛的中心,从几近倾塌的大门进去,除了几垛青砖墙壁尚称得上完好外,门窗、楼板、屋顶和棚都已七零八落。几株从干裂的土壤缝里钻出来的杂草,艰难地证明这里还有生命。木质的大门和窗棂斑驳粼粼,腐朽不堪,似乎一碰上去,那门就要坍塌,那窗棂就要掉落。缓缓地踩在木楼梯上,颤颤抖抖,摇摇晃晃,每一步都在听木楼梯“吱呀吱呀”的叹息声。她也曾经辉煌过,门楣上雕刻的狮身和螭龙纹饰是最好的见证。但跟香火弥漫的佛堂和周围的热闹相比,这里太孤独、太晦暗、太凄冷。看着这深幽芜杂颓废的古院落,独自守着几缕从树叶间漏进窗口的秋日残阳,让人闻到血色黄昏下漫无边际的凄凉和孤寂。
这古院落也曾辉煌过,看那已飘香三百年的丹桂,那是船山先生少年读书时栽下的;这古院落也曾典雅过,看那株虬然傲立的古梅,那是彭玉麟植下的;这古院落也曾热闹过,看那藏书楼、精舍、纪念堂、湘绮楼,一座座,一排排,漫步于其中,朗朗的读书声似乎还萦绕在耳畔。看那楹联,彭玉麟的“一瓢草堂谣,原诸君景仰先贤,对门外岳峻湘清,想见高深气象;三篱桃浪暖,就此地宏开讲舍,看眼前鸢飞鱼跃,无非活泼天机。”翻开线装的古书,王湘绮的“海疆归日启文坛,须知回雁传经,南岳万年扶正统,石鼓宗风承宋派,更于重华敷平生,成均九奏协箫韶。”立于江边感受“亦有东洲,在彼中流,绵浪悠悠,绿柳依岸,红雨随舟”这诗意的美景。夫之以身殉道的孤高情操,彭氏的豪情,湘绮的文章,夏明翰的正气歌,杨度的帝王之学等等,也正是因为这些,百年的船山书院即使在孤寂、荒凉的时刻,也具有傲视天下的襟怀。
大院内还有一株被岛上居民供奉的五指神樟,据说已有一千多岁。有人说是樟树成精,五根挺拔的树干是王介之、王船山、彭玉麟、夏明翰、杨度五人的化身,虽是传说,又有些牵强附会,可不也是近代衡阳五个时期文人精神的象征吗?船山书院的香火被东洲岛的居民以此种神话的方式延续下来,但已感觉不到一点雅致的书香气韵,洪水退后留刻在青石砖墙角上的水线,徒使人产生无可奈何和世道轮回的沧伤感。
穿过古道和一长排民居是一片小树林和沙滩,小树林中几个少年在看书、采摘野菊花,沙滩上十余个学生在野炊。再过去是一片绿荫荫的草地,没有树木,很空旷,站着这里可以极目远眺,远处藏青色的山,南来的湘水尽收眼底。他们是来聆听前辈先贤们的读书声么?是想来领略大雁落平沙的壮观么?是想来寻求古人诗画中雁儿低回的浪漫么?他们可也体会到这里的一份孤独和傲然?可也感受到这里深厚的文化底蕴?还是仅仅扮演一个看风景的人?
船山书院仍以百年前的老态傲然端坐在东洲岛的中央,那里的书香是否依旧?那里的古韵能否长存?桂与梅的香郁穿透百年的时空,轻盈、飘摇的洒落在我们的四周,我们的双手是否也该做点什么以报答前辈这百年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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