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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 山 顽 石
从湘西草堂向西，沿着林间小道，步行两华里左右，就到达白石岭。这白石岭因为白石成堆而得名，这些顽石，形状各异，千奇百怪，有的像咆哮怒吼的猛狮，有的如悠闲自得的仙鹤，也有的似漫天闪烁的星斗，还有的若撒地的颗颗明珠。蒸阳中学 在白石岭的山腰，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它的形状极像一条覆转身来的木船，人称石船山。“船边”伸出来好几尺宽，如同屋檐，檐下有块光滑的石头，平坦如桌，置身其间，可以遮风避雨，这就是王船山晚年常来散心解闷的地方。 石船山不高，规模不大，山上没有任何建筑物，如果不是王船山在它的山脚下著书立说，小小的石船山知道它的人恐怕很少，更不可能载入史册。 一天早晨，东方的彩霞映红了天际，溪流漫江碧透，阳光尽情向大地流泻。72岁的王船山提着文房四宝，踏上了通往石船山的小路。和煦的春风吹拂着大地，一棵棵桃树枝枝丫丫开满了朵朵鲜花；柳树吐出了长长的绿丝，随风轻摇。惜香的彩蝶在花草丛中上下翻飞，蜜蜂嗡嗡地忙着采蕊，真是满眼春光，景色迷人。王船山看着自然界这种生气蓬勃的兴旺景象，又有一个安静幽雅的环境从事著述，一时豪兴大发，他仿佛觉得自己并不算老，精力也还饱满，大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心情。 当王船山爬到“石船”边时，太阳已经驱散了笼罩在这里的乳白色迷雾，从浓密的林木空隙里射出一道道金光，清澈明亮的山泉汇集而成的溪水淙淙流淌，不知疲倦地弹奏着悦耳动听的乐章，四周的一切优美而宁静。王船山把笔砚放在“石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甜丝丝的空气，兴奋地叫道；“妙哉，真是一个修改文章的绝妙处！” 他把书稿平铺在“石桌”上，握起毛笔，开始认真地修改起来。这是一迭厚厚的《周易外传》草稿，是他年轻时流亡在湘南一带时写的。总结了他对《周易》长期以来研究的成果，批判历代解释《周易》的各种唯心主义流派。 王船山一提起笔来，便把全部思想和精力一古脑儿都融化到文章里去了。直到阳光穿过树林，射到“石桌”上，弄得他眼花缭乱，他才猛地抬起头，听着远处牧童驱牛回家的呵叱声，自言自语地说：“咦，早到了吃饭的辰光哩。” 这一年盛夏，《周易外传》定稿。王船山又把他写的许多诗评文章重新作了一次整理，编成一本书，叫《诗绎》。一天下午，天气闷热，王船山腋窝夹着诗稿，提着一壶凉茶来到石船山，坐在“石桌”旁细心地推敲。忽然，王船山的眼睛湿润起来，一股哀伤攫住了他的心。原来，摆在眼前的是他历年来所写的《广哀诗十九首》。这些悼亡诗作，都是他出自肺腑的真挚语言，用血和泪写成的痛悼生前与他感情深厚的战友以及他所敬佩的忠臣义士。这些追亡忆旧的诗作，有坚贞的诗魂，火焰般的激情，弥天不释的国恨。王船山望着它，想起一个个赍志已殁的故友，他的心情怎么能不沉重呢？“飞鸟云边随去往，清猿无事忆离群。”这时，孤独、悲愤和悲凉的心情使他面孔苍白起来，脸颊上多皱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 “轰！”一声惊雷滚过长空。“哗！”一群飞鸟惊天而去。狂风卷着暴雨直泼下来，王船山赶紧退到“石桌”边，腋下紧紧地夹着诗稿。幸而大雨来得快也去得快，他的诗稿才没有被淋湿。 雨后复斜阳，赤日炎炎似火烧。王船山感到炽热逼人，他无心再去细看那些伤怀往事的诗作，拖着蹒跚的脚步，慢慢向白石岭爬去。 他在靠近主峰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无力再往上爬。这里有一尊石头，模样儿很像一个柳眉杏眼的女人头。相传古代有一位抵抗外族入侵的女英雄，兵败退至白石岭，不愿受辱而拔剑自刎，后来她的遗体化成了不屈的石头，人们称它白石娘娘。 王船山细细地瞧着，细细地想着。这尊为人们敬仰的白石，上穷混沌初开的原始，多少年来，狂风烈日，霜打雨浸，依然昂首而立，威武不屈。猛地，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呵，顽石精神！我要完成自己的名山事业，从哲学的角度上来唤醒未来的民族，必须锲而不舍，金石为开，也要像顽石一样坚强呀！” 想到这里，王船山心境豁然开朗。他放眼远眺，一丘丘农田纵横交错，散落的村庄星星点点，如血的夕阳把经雨的苍松翠柏染得流金滴翠，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 黄昏时候，王船山回到了湘西草堂。尽管一路上歇憩了四五回，还是感到体力不支，心亏气虚，不由得坐下来连连喘气，叹息道：“老了，老了，雄心未竟人已老！可是，我的《读通鉴论》还没有最后定稿，《宋论》也才刚刚开个头呢。”他自知人世间留给的日子不会太多了，因而对时间产生了一种异常的紧迫感，从此不再外出。垂暮之年，他所要完成的任务非常艰巨：既要论述史事，作为后世的鉴戒； 又要注释经籍，阐发自己的哲学见解。虽然经常害病，但是未能放松一刻，反而像一个身强力壮的勇猛武士，驰奔疆场，挥戈战斗。 整整一年，王船山闭门谢客，潜心著述。窗外沾露的桃花落了，又换上带雨的梨花；傲霜的秋菊谢了，又盛开着斗雪的梅花。他始终伏案疾笔，不停地写，写，写！王船山终于成为我国封建社会末期一位伟大的思想家。 (责任编辑：相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