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憎恨

不知道有多久了，雨一直在下，淅淅沥沥地，似乎总也断不了。窗外的天色越加阴霾，看着多了便仿佛有一块重石压在心口一般。

我收拾书包起身走出坟墓一样死气沉沉的教室，正在讲台上监管自习的班长直勾勾地盯着我，想说什么又放弃。我撇过头，塞上耳机，广播里说，今天开始正式入梅雨季节了。

立在楼道口，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带伞，当下暗暗咒骂了这恼人的天气，然后快步冲进如织的细雨中。在街的转角，因为红灯停了一辆银色的三菱，刮雨器正在有节奏地来回动作，车厢里一个中年男子正和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亲密。女子娇笑连连，耳垂上坠着的黑色玛瑙也跟着颤抖起来，像是恶魔咧开的毒牙啃噬着我已伤痕累累的心。

我握紧拳头，想要拉开车门冲进去的时候，红灯转为绿灯，车子忽然启动，溅了我一身的泥水，然后扬长而去，独我呆呆地立在街边，心底的愤怒越来越强烈。

我恨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是我的母亲，我更恨那个男人害得我家破人亡!

我闭着眼睛在雨中无声地哭泣起来，一转身，忽然觉得视线里一片白茫茫的，北宁不知何时立在我的身后，在我的头顶撑起一把透明的雨伞。这个面容清秀的白衣少年，永远都是一张笑容明媚的脸，即使是此刻连绵的梅雨也在这样的笑容里变得有些许可爱了起来。

我在教室里看到你跷课，猜到你没有带伞，我送你回去吧。

他说着，就要伸手来接我的包，我忽然让了开来，冷冷地说，不用劳烦唐公子大驾了，再见!

说着，我径自从他身边走过，脚下白色的球鞋拍打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一瞬间我看见他望着我的眼睛里透着深深的忧伤，像是一把无形地匕首悄无声息地刺入我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我听见他在身后叫我“小伊”，一遍一遍，就像儿时在我家楼下叫我一般，那个时候我总是飞快地跑下楼去。而现在，我只能咬着牙不去理会，匆忙离开他的视线。

唐北宁，为何你会是那个男人的儿子?

2.我是一个下贱的女孩吗?

第二天下午班会课，班主任让我解释为什么今天家长没有来参加高考指南会。我甚觉无趣，眼睛一直盯着玻璃上游离的水滴，想以这种无声地方式拒绝回答，因为母亲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有什么好解释的，***肯定在男人怀里躺着，哪有空来啊……

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忽然冒出来一句，立时四下里一片低低地窃笑。我像是弹簧一样从座位上起来，冲过去给了她一个巴掌，当场就把她扇的伏在桌子上哭起来。我昂着头，胸口起伏剧烈，眼神冷冽地看着每一个人，然后在班主任的“站住”声里风一样地冲出了教室。

我一边擦眼泪，一边走过隔壁高三7班，北宁坐在后排的窗口，修长的指尖在玻璃上轻划着什么，样子有些寂寞。我低着头走过去，一路跑到校门口的复印店，然后抱着一沓写满了大字的白纸跑去“唐氏集团”。

我在每一张白纸上写着“唐家杰荒淫无耻勾引有夫之妇”，然后像雪片一样朝着进出的每一个人撒去，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表面上儒雅正派的成功企业家的恶心嘴脸!我正撒在兴头上，忽然胳膊被铁钳一般的手捉住，然后整个人就动弹不了。

传达室的保安将我拉进了门房，在电话询问了处理情况之后，又拽着我的头发径直拖进了大楼。进去总裁办公室，第一眼就看见了我的母亲，明明是一个快要四十的女人，却依然显得如此年轻娇媚，从前我总是引以为豪，而现在，我却觉得无比的羞耻。

母亲看见我显然吃了一惊，嗖的一下从唐家杰的腿上站起来，蹬着高跟鞋来到我的面前，示意保安出去。

小伊，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冷笑，我想看看伟大的母亲是怎么讨好男人的!

啪!

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面前的女子甩了我一个清亮的巴掌，我的头昂的更高，脸贴着她发青的脸，我忽然开始怀疑，立在我面前的到底是不是我的母亲。当唐家杰没有出现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是令人羡慕的模范家庭，母亲是一名出色的德语翻译员，那个时候她像一朵芬芳的百合，清甜而又美丽。可是她背弃了父亲，爱上了英俊多金的唐家杰，父亲因为伤心失望，开车的时候出了车祸就此离去，而唐家杰也另有了新欢。可是在父亲去世不到一年，她又重新恬不知耻地回到唐家杰的身边，她为了这个男人，抛弃了我和父亲。

我瞪着她久久，无话可说，然后猛地转身就跑。

我去了酒吧买醉，在酒精和音响的双重作用下，很快就忘记了所有不快，我跟着节奏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此刻我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身体。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有些醉了，去到角落的沙发躺下，不一会儿一个老男人坐过来，在我耳边说着什么，然后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我想要离开，却被他死死按在身下，那张丑陋的充满酒精的嘴正在我的脖颈间游离。

这一刻，我想到了北宁。我想到曾经在某一个月色倾城的街灯下，那个白衣少年从身后拥住我，轻吻我的发，我的脖颈，我记得他说，乔伊，我会守护你一辈子。

可是现在，唐北宁，你又在哪里呢，原来少年的誓言是最不可靠的啊。

我使出剩余的全部力气用力推搡着身上的肥重的躯体，眼泪横亘在眼眶里，喊，你滚，滚开，我不是妓女!

他笑，别装的好像第一次是的，来这里买醉的女孩都一个比一个贱!

他的手忽然扯住我的裙摆，想要探进去，这时候我的牙齿已经咬住了舌头，如果他进来我会狠狠地咬舌自尽!

那一刻，我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响传来，光影斑驳里，唐北宁立在我的身前，手里握着只剩瓶口的啤酒瓶，他一把扯翻已经昏倒在我身上的男子，迅速拉起我往外跑。我醉着脚步跟着他穿过熙攘的人群，忽然便觉得是在云端，有一个天使带着我去往幸福的天堂。

深夜的青石板路上，细雨有一搭没一搭的落着，街灯晕起一层浅浅的温暖光环。唐北宁拉着我的手在前面走，背影瘦削而挺拔，他始终不发一言。

夜风很凉，我耷拉着脑袋任由他拉着我走，此刻只觉得天大地大竟没有我可以去的地方，我低低地哭泣起来，我说北宁，你说我是一个下贱的女孩吗?

北宁忽然停下脚步，深呼吸，然后折身过来一把抱住我。我能闻见只属于少年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有些微的汗渍和木棉的清香，这样的味道是如此地叫人安神。他的胸膛宽阔而厚实，紧紧地搂住我，凉薄的唇不停地吻着我的发，我的颊，有眼泪滴落在我的锁骨上，温热温热的。

乔伊，你是这个世界最最美丽最最纯洁的女孩子，总是如此让我心疼，我恨不得把你揉进我的身体里，从此不再让你受到丁点委屈，乔伊，乔伊……

3.我们的故事

我们去到宾馆房间的时候，外面的雨声开始猛烈起来，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我看见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其中有三个是我母亲的，其余的全是北宁。我关了机，然后去浴室洗澡，才刚刚开了淋浴，胃里一阵翻涌，我跪下来伏在马桶边一阵狂吐，一直吐，似乎要把所有的悲伤统统都倾吐出来。

北宁立在门口，敲了敲门，小伊，你忍着点，我去给你买醒酒药。我晕的厉害，想要叫他别出去了，外面下那么大雨，可是拉开玻璃门的时候他人已经不在了。

我裹着浴巾缩在沙发上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门开的声音，北宁湿漉漉地走进来，脸冻得苍白苍白的，但是眼睛出奇的亮，像是茫茫大海上一盏灯，指引着我这艘迷途的小船。他伸出冰冷的指尖拍拍我的颊，来，喝药了……阿嚏!

我笑，北宁，你要我喝你的喷嚏吗?

他笑得明媚，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一边说不是的不是的，一边忙着倒水。我看着他晃动的身影，忽然内心一阵感动，起身从身后抱住他，我说北宁，这世上只你一人待我好。

北宁沉默了片刻，反转身来，亲吻我的嘴。我有些羞涩，推开他，让他去洗澡，别着凉了。然后我在窗台上坐下来，喝着滚烫的开水，可是心里却依然冰冷冰冷的。玻璃上全是雨水，模模糊糊的，有隐约的街灯氤氲过来，我用指尖隔着玻璃轻划，唐北宁。

写什么呢?

北宁裹着浴巾坐过来，裸露的肩胛上有漂亮的锁骨，那么瘦削，轻易割伤我的忧愁。

我说北宁，你真是一点儿也不像你那个混蛋老爸，你这么好。

北宁的脸上忽然晕开一层忧伤，他握住我的手，轻叹起来，我也希望我不是唐家杰的儿子，那样的话，你就不用看到我便不开心了。

他的掌心那么温暖，就像小学五年级我们第一次遇见时一样，我在跑道上跌倒，是他第一个冲过来递给我一双干净温暖的手。仿佛那便是宿命，让我们在之后漫长的轨迹里不断重叠，纠缠，我贪恋着你的温暖，又残忍地一次一次将你伤害。

我说北宁，你记得你爸爸唯一打你的那次吗?

他轻轻皱着眉头，然后笑开来，嗯，记得啊，我哭的那个伤心啦，一路跑到你家楼下，叫你的名字，然后像孩子一样扑进你的怀里。

我拉过北宁的掌心放在唇边，眯缝起眼睛，是啊，我记得你一直叫我，小伊，小伊，那一声一声都是如此惊心动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看着我，眼眶渐渐潮湿起来，我们如此相对，天已微亮。

4.苏半夏

如果不是教室后面的黑板报每天更新日期，我想我早已忘记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高考了。

我在第NxN次模拟考试中提前走出教室，塞上耳机走在满是梧桐的林荫道上，绵绵的梅雨透过树叶罅隙滴落下来，像是悦耳的钢琴曲。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右肩膀，我随之望过去时，左耳的耳机已经被人拔了下来。

我回头望去，一身白色巴布瑞及膝裙的女孩子婷婷立在眼前，甜美的脸上挂着亲切可人的笑，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像是水晶葡萄一般动人。

半夏?

我有些吃惊地望着她，你不是在德国上学吗?

怎么，乔伊，不欢迎我回来玩吗?

她拉住我的胳膊，异常地亲密，走，带我去见北宁，我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我央不过他，带她去高三七班，冲着已经交卷的北宁摇了摇手。半夏躲在我的身后，北宁刚刚走到我的身前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她忽然窜出来搂住他的脖子，不断地亲吻他的脸，老公，我回来啦!

这是苏半夏和唐北宁儿时玩过家家时彼此称呼的，那个时候一旦玩过家家，半夏总是当人不让的要做北宁老婆，这个任性的大小姐只有在唐北宁的面前才会变得听话温顺起来。如果没有爱，怎么会至于如此呢?

我看着唐北宁也回吻着苏半夏，也半开玩笑地叫着老婆，两个人是如此地般配而幸福，心里一阵一阵地失落。想起我们彼此之间隔着的那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不觉暗自退开。走远的时候，隐隐听到北宁的声音，有些急促，但我装作听不见，加快了脚步。

苏半夏，你一直爱着唐北宁，对不对呢?

唐北宁，你也喜欢半夏的，对不对?

5.雨中的少年

我打着伞提前离开了学校。沿路的老街有许多坑坑洼洼的地方，积满了水，落下的雨滴在上面跳起恰恰来，热闹的很。我脱下已经半湿的白球鞋，赤脚走在湿滑的地上，不知不觉哼起歌来，许景淳的芬芳：

任春去秋来四季流转心都一个样

想抱你亲你疼你爱你到永远

那花开花谢快乐悲伤不停的转换

慢慢走你不要慌不要紧张

慢慢尝酸甜苦辣你慢慢尝

……

唱到后来，已经分不清视线里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但是那一个白衣少年的影子却越来越清晰。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开门的一刹那，屋子里灯火通明，一桌丰盛的菜肴呈现在我的眼前，母亲端着生日蛋糕走过来，小伊，生日快乐。

我的泪腺隐隐发痛，但我忍住，冷漠地从她身边走过，去到浴室冲了澡。再出来的时候，母亲倚在门边静静地望着我，细长妩媚的眼角有妆容无法阻挡的纹路，温和地灯火下她的脸仿佛又像从前一般优雅贤淑，仿佛还是那个恬静美丽的母亲。

小伊，等过一阵子妈妈这里了结了一些事情，就带你离开去德国好不好?

我冷笑，离开这里就能忘记爸爸了吗?离开这里你就能变得高贵了吗?你一样是下贱的女人，而我是下贱女人的女儿!

我看见母亲扬起的胳膊停留在半空，面容铁青，眼眸深处的悲伤像是无边的黑暗瞬间将我吞噬掉。因为激动，那个黑玛瑙耳坠兀自摇晃个不停，我记得，那是父亲曾经亲手给她带上去的。

有什么用呢，父亲已经不在了，是你一手造成的，我不会原谅你和那个男人!

我甩头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去到卧室，关上门，重重倒在床上。我能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以及漆黑的玻璃外面细密的雨声，我闭上眼睛，眼泪一串一串的滑落下来，湿了枕巾。

约莫九点钟的模样，手机响起来，是北宁打过来的，他说他就在我家楼下，要我下去。我冷着声音让他回去，我说我已经睡了，再见。

说完，我关掉手机，继续倒头睡觉。后来，逐渐猛烈的雨声把我吵醒，看了看闹钟，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我心念一动，起身走到窗边，楼下昏黄的街灯穿过深重的黑夜和连绵的雨水氤氲过来，隐约的，有一个人影伫立在灯下。

我在窗口呆立了约莫一分钟，然后拔腿就跑下楼去，猛烈的雨点像是鞭炮一般在漆黑的天地间噼啪作响，那一个白衣少年像是一尊雕塑立在昏黄的灯火下，我的心瞬间紧缩起来，像是有一把刀重重地割了下去。

我打着伞，轻着脚步走过去，唐北宁已经湿透了，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我调整呼吸，故意让自己哽咽的嗓音听起来平静，找我什么事?

他睁开眼睛，我以为他会对我大吼，或者狠狠给我一巴掌什么的，可是他却微笑起来。我不知道此刻该如何来形容这一个微笑，但是我知道这是我今生见过的最打动我的笑容。

生日快乐，小伊。

他的眼睛出奇地明亮，透着某种决绝和一丝欢喜，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形木盒，打开来，是一个镶着碎钻的铂金戒指，戒指里面刻着“唐北宁爱乔伊一生一世”。

他用湿漉漉的手抓住我的左手，想要替我戴上去，我一把按住他的手，将戒指塞进他的掌心，我微微笑起来，这个你应该送给半夏，她比我更加适合你。

我把雨伞塞进他的另一只手，转身要走，他忽然抱住我，脸颊埋进我的发间，呜咽起来，他说小伊，你告诉我，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快乐呢，我是如此地爱着你……

我知道的，那一刻我的心已经卸去了所有的防备，我可以跟着他一起逃去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忘记所有的爱恨情仇。

但我却不可能爱你!

我深深的呼吸，用力将他推开，然后掩面奔跑在连绵的梅雨中。

北宁，你有半夏已经足够了，我们在一起只会有更多的伤害，对不起。

6.母亲的秘密

不知不觉，梅雨已经下了半个月，稀稀拉拉的，把人的心情都下到了谷底。

距离高考还有两个礼拜不到的时候，忽然有警察过来找我，我跟着他们心情忐忑地去了派出所。

母亲一脸憔悴的缩在角落抽烟，头发凌乱，脸上身上都有明显挨打的伤痕，对面有一个女警在做着笔录。我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就看见唐家杰被两个警察压进来，径直送去看守，沿路面目狰狞地盯着母亲，发狂一般吼道，你这个婊子，你给老子等着!

母亲格外地安静，瞥过头来望着唐家杰笑，这笑容里透着多么深重的嘲笑和解脱。看见我，眼睛出奇地温暖和明亮，她冲我招招手，过来，小伊。

我走过去，还未到她身边，她一把将我搂在怀里，瘦弱的身体冰冷冰冷的，我从未了解过我的母亲，原来她一样需要温暖。

小伊，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妈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再也不离开，再也不离开了……

隔了很久，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来自从她第一次被唐家杰甩了以后就看清了那个人的真面目，为了报复他，故意再次接近他，暗地里搜集他作奸犯科的证据。

看着母亲满身的伤痕，我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我想要抚去母亲眼角的泪水，却听身后有人叫我。

我回头，看见唐北宁满面怒容的瞪着我，手心紧紧握着苏半夏的手，逆着光，是再美丽不过的的一对。

乔伊，你和***妈一样，都是狠心的女人!

我眯缝起眼睛，微笑起来，冲他点头，是啊，我一直都是，你终于看清了本质，恭喜。

他的脸色从没有像这般难堪过，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蕴满了悲伤，是这世上最猛烈的毒药，我的心瞬间枯萎。

7.一句再见

我和北宁之间，似乎就此一刀两断。

但生活还要继续，高考依然会如期而来，这连绵的梅雨也仍然没有停止的意思。

距离高考前的一个礼拜，学校彻底放了假，我在家里埋头复习。是一个阴霾的上午，唐北宁站在街灯下冲坐在窗边看书的我摇手。

我十二点的飞机，和半夏一起去德国读书，你送我吗?

我抬起头，静静地望着面前的清秀少年，他有修长的身形，有温柔坚定的双手，有明亮温暖的眼眸，还有可以融化寒冰的微笑。但从此，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眼眶，微微的有些湿润，但我还是冲他笑起来，不了，有半夏陪你就行，祝你一路顺风，成功脱离我的魔掌!

他动动嘴，想要笑一笑，却把眼泪弄掉了下来，双肩抽动，像个孩子一样哭泣。

我踮起脚伸手擦着他的眼泪，我说北宁，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好不好?

他红着眼拼命点头。

我教你说一句德语的“再见”，然后你对我微笑着说一句，好不好?我想我们该是微笑着再见的。

Ich　liebedich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清晰地发出每一个音。他看着我，跟着蠕动嘴唇，Ich　liebedich。

我笑，唐北宁，Ich　liebedich

他哽咽着，乔伊，Ich　liebedich

我慢慢开始后退，视线里的少年逐渐拉远，像是一个镜头，最终定格在模糊的那一瞬间。可是，我无法忘记初见时他温暖明亮的眸，无法忘记他在我怀里像个孩子一般哭泣的景象，无法忘记他一次次在楼下叫我“小伊”，“小伊”，无法忘记他拉着我在雨中奔跑，无法忘记他紧紧抱住我吻我，说要守护我一生一世……

我冲着那个模糊的少年身影大力的摇了摇手，然后转身跑上楼去，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我背依着门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我想，我最终还是弄丢了我的爱情。

结局：

下晚的时候，天幕里又开始飘起了雨丝，我打着伞，塞着耳机下楼散步。空气因为连绵雨水而变得出奇地清新，我抬起头来，望着灰霾天空，想着这个时候北宁和半夏应该已经踏上了德意志的大地，那里不会像这座城市一般有恼人的梅雨。那里有阳光和啤酒，是可以忘记一切忧愁的。

我闭上眼睛，准备深呼吸三次，然后彻底忘记那个名字的时候，有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轻声念道，Ich liebedich

我的心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那个年轻温暖的身体覆盖上来，问我的颊，我的发，一切就像做梦一样，我怔怔地，等着梦快点醒过来。

小伊，你终于对我说出那三个字了，我曾经发过誓，如果你对我说出那三个字，我可以为了你抛弃一切，可以为你做任何妥协——Ich　liebedich，半夏告诉我，这根本就不是再见的意思，而是——

他忽然顿了一顿，转过我的脸，用无比深情地眼睛望着我，我爱你。小伊，就算你赶我，骂我，打我，我也绝对不再离开，我要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我轻轻依偎在少年宽厚的胸膛上，任由眼泪一波一波的流淌下来，我说北宁，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男孩子啊，这样傻。

北宁不说话，只是笑，像个孩子一样快乐。

我抬眼望着奇迹般逐渐明亮的天幕，听见广播里传来，明天开始就要出梅了。我叹一口气，闭上眼睛，慢慢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