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我国“三大儒”之一的王夫之号船山,其高尚情操人格,博大精深学识早为世人公认。然而,自从另一个大儒梁启超囿于所知,曾经以轻慢的口吻说王“只到过武昌”,见识不广,是个“畸儒”以后,总有一些人有意无意地“误读”船山。哪怕是在今天如火如荼般研究,学习,传播同时,还是有人不识船山真面目。就拿流传最广的一幅船山对联:“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来说,无论在权威的“百度百科”答案,还是在专家专著解释里,都看不到准确完整理解和阐述。更可笑的是笔者从事船山研究几十年,想纠正百度之误,却因通不过他的审查无法登陆!在此,不得不下决心彻底把此对联说清楚!以免误人子弟。也是将学究书斋成果推向大众的尝试罢:把被埋在各种主观臆测 “春天”里的王船山打救出来,善哉善哉!
此联最为人误读误解的是“活埋”二字。于是有“激愤”说:表达他的激愤之情,而为何激愤?向谁激愤?终是语焉不详。更重要的是,出现在如此重要且关系到作者终生事业指向的带有“明志”性质的对联中,怎一个“激愤”可以轻轻了得?还有,对联讲究工对,上联是“开生面”,开创生气勃勃的局面。这谁都懂,可下联怎就滑向死亡?而且是迫不及待地乞求死亡?如何理解其中的意义连接反转,综合统一?仅仅靠“激愤”一词无法承载。此乃一主观之“春天”也。又有“活埋”说:表达他“活埋”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的愿望。传承文化的决心云云。此说更是望文生意之典范!讲不清活埋的涵义,干脆就驴下坡!借力打力!把个老夫子“活埋”在用美好语词构建的“文化春天”里了!暴露出对船山死亡人生哲学美学的无知。老夫子在另一首诗里重复地强调了对“活埋”的追求:“心肝摘出从人卖,七尺从天乞活埋”。可见此“活埋”大有深意。怕是一种特殊的人生理想追求了。
在王的时代,“天崩地裂”,人间板荡。活得艰难,死亦不易。作为一个文化伟人,哲人。在这样的时代,他是这样对待死亡的:“幸全归于兹丘”(自题墓志铭),“后死非鄙心,全归夫何惴”(《广哀诗》)。“男儿生戴发,如戴青天日”。(《和白沙》)。原来,船山是要“戴发全身”,“全发以终”的啊!他疾恶如仇地痛斥那些剃发卖身求荣的满清走狗:“妖狐媚益工,封豕尾益揭”。“豕尾”,猪尾巴!那些辫子狗官!他的全归,全身,全发才是他“乞活埋”的真意!在这个激愤的呐喊中蕴含着坚贞的民族气节!我们再来全面地看这对联,原来这是一幅“生死联”:上联寓志,表明自己开创传统文化生机勃勃的新局面,是为平生之志,是自己生存意义所在,人生奋斗理想目标。“六经责我开生面”。下联抒情,抒发自己保全受之父母报效民族国家的清白之躯,不向满清“剃发”暴政屈服,毁伤肉体更毁灭灵魂!他向天“乞活埋”,最后得以“全归兹丘”,完整地与祖先相会,不正是“质本洁来还洁去”的高洁人格吗?他终于在精神灵魂上“活着”,完满地没有残缺地实现了自己的人生归宿理想!这就是生有其志死得其所的“生死联”。走笔至此,似有所悟:老夫子不正气定神闲地在天堂“春天”花海中徜徉漫步吗? (作者系王船山研究专家,衡阳师院文学院退休教授) (责任编辑:相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