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的镜头对准谁
文/常宁郭伟
李东生回过头去望，见那人没有追过来，他心里的石块就落地了。
都不知道跑了多远，反正从河那边到河这边——加上拐弯再跑至少也有几公里的距离。李东生心惊肉跳的，他的脑海中全是刚才所上演的那一幕。
你照啥子？
再照把你相机摔了！
狗日的。
声音是由一男性环卫工人吼出来的，那人立在船上，手中钳一根竹竿，竹竿的顶端支着一张偌大的呈圆形的网，网里有大大小小的垃圾，垃圾被浸染成黑色，凶手是河，是河里的黑色武装分子。
快门就在环卫工人收网的那一瞬间按响，拍摄的光线很好，角度也很好，效果应当差不到哪里去吧。就当李东生埋头查看照片时，那男人便炸开了雷。
李东生还没反应过来，当他有所反应时，船已经咬到了岸边。
李东生来不及合上镜头盖，他撒腿就跑，一连撞到几个人，他身后传来一句句：“***的，神经病！”
这真是一个要命的问题——神经病与正常人之间只隔着一部数码相机，太不思议了！
坐在士多店门前的长椅上的李东生没有去喝水，虽然水瓶盖拧开了，虽然水就在他的手中，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神经病——
为什么要去拍这些题材呢？
为什么非要去拍这些题材呢？
同样是一个休息日，同样是在这条河边，同样是一个强烈的念头在驱使着李东生——一位老者蹲在沿河的路边，烈日很大方地给出他一个被汗水浸泡的影子，且十分配合他的肢体动作，只要老者吃力地动一下，那影子也必跟着吃力地动一下。
影子也会汗流浃背的，影子也会腰酸背痛的，但日常生活里的一切际遇都可以在电话的这一头潜伏好，伪装好,安好!
那双青被条条青筋所拱着走的失了水份的手里没什么高级工具,只有一把像他一样老的钳子,动起来吱吱地响，确实是老掉牙了啊！可它要对付的是混泥土，是被钻机俘虏了的块状混泥土里的伸出头颅来的废弃钢筋，它们在嘲讽什么，它们又在同情什么。
李东生的这份领悟在快门按响之前就业已生长了，超现实的，一棵大树上又长着一树更大的树，树上不长叶子，只生眼睛，只长跳动的心房。
老者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显得格外不好意思，乌黑的嘴唇像一条虫子一样蠕动着，所以判断不了方言的伤势，所以缝补不了口音的裂痕，所以李东生只有靠近，再靠近，一点点地靠近，以老者的那双手入景，以老者的那张脸入景，以老者的老态入景，可是这些却疏远了李东生所摄取的。
老者默默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影子也停止上手上动作，老者带着影子艰难地上了一部改装过的旧自行车，车座上是一个敞口的木箱，木箱里醒着几根粗、细不一的废弃钢筋。
路面不平，老者带着沉重的影子摇晃在喧嚣中… …
那时的李东生木木的立着，像一个丢了魂的惊叹号，他的心手涨潮了，数码相机被潮水卷走了，所摄取的照片被大白鲨吞噬了，响屁一个接着一个，明显是由消化不良引起的。
那时的李东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而此时的李东生被农夫山泉狠狠地呛了一回——
阿嚏！
2012/9/5 东莞，虎门
(责任编辑：百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