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不能在离开的最后再唱一首老情歌，能不能让它穿越空间响起在你耳边，能不能告诉你我彻夜的想念，能不能？我还能不能？

那年秋天他带她去了A城，站台上他紧紧拉着她的手，好似总怕她会消失。她看着他的侧脸，也许他始终都不会知道，即便他们结婚，也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即便她会努力不让他失望，就像她知道，那一天总会来，并且以极其悲悯的姿态高速袭来。

秋天来临的时候她喜欢站在雨中的天台看这个城市无尽的悲鸣。A城对于她来说就如同灵魂的皈依，她看到那个城市寂寥空乏的枝桠内心会有莫大的感慰。她喜欢默默的来回在房间里穿梭。她喜欢光着脚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她让他买回来的书然后等他回家。自从她来到A城，除了爬上公寓的天台便从未出门。有时候她会在地板上睡着，他回来看到便轻轻地把她抱起，她的身体越来越轻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他常常在半夜梦魇中惊醒，伸手摸向自己的右边，直到将她搂进怀里才能安心睡去。有时她会半夜溜起来喝水，然后躺在客厅的地板上看黑暗里的天花板，她常常想是不是有一天她要去一个黑暗里没有知觉的世界。属于自己的世界。她在这寂静的夜睁眼直到天亮。他会醒来后寻找她，然后蹲下来躺在她的身旁。他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他愿意陪着她。

有时候她会觉得她还有时间，她还有一些想去的城，只是连最卑微的生活都不能满足给自己，她只能安分的待在他的身边。她有一个日记本，里面写满了死亡和希望。翻开便是满眼的红色，那种剔透的红似乎还残存有血腥的味道。她喜欢大量的吸烟，一支一支，直到吐。她从来都不干涉他的生活，她知道自己顾不了那么多，她只想留在他的身边，一天也好。

那天他买了钻戒，准备向她求婚。他又升职了。是的，他想要给她最好的。她喜欢看他穿白色的衬衣，袖口被仔细而又仿佛漫不经心的翻卷上去，他棕色的皮肤和修长的指尖，她喜欢他的手。她没有答应他，也没有拒绝。只是微笑着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那股冲劲让跪在她面前的他险些跌倒。眼泪肆意翻滚下来，她用手胡乱抹了下。那晚她拒绝和他同床。他说他睡沙发，她没有阻止。等他出了卧室，她缓慢的顺着床沿蹲下来，继而顺势躺在地板上。已经深秋了，她能感觉由身底传来的那刺骨的冰冷，由外而内，由上而下。然后猛地坐起。看着对面时钟，已经走过十二点。

他不知这一夜他睡得有多漫长，从梦中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钟。最近总是满满琐碎的梦，感觉有什么抽离了自己的身体。而她，不在卧室。

他打开所有房间的门，他凌乱的步子伴随着心脏跳动时漏掉的节拍，开始错综复杂的交替。他爬上天台，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然后他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一切都还如昨晚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她什么也没有留下，只带走了她血液一样的日记本。

那一瞬间他颓然的知觉，原来所有的梦，在这一瞬间无以复加的真实存在。他知道，他失去了她，并且再也找不见，找不回。

过了很久，他猛然想起她以前很喜欢看的一本书，便去书架寻找，于是他在那本书里看到一张书签，还有一沓类似说明的纸。

医院的诊断说明上写着：先天性心脏病，肺癌晚期。

书签上写着：这世界已然苍茫，还好我还能在柔和的光线里看到你瘦削的侧脸和静谧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