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亮，韦绮被儿子哇哇的哭闹声吵醒了。儿子才三个月大，除了吃就是睡，哇哇哭闹表示又要吃了。韦绮睡眼惺松地爬下地，摸到桌子前要为儿子开奶，但当她掀开奶粉罐盖，看见罐里空空如也，才醒起奶粉在昨晚已经吃光了。她的怨气又涌上来，抓起奶粉罐往地上狠力一摔，然后伏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咿咿呜呜地哭了起来……

　　韦绮今年二十岁，四年前她从广西的十万大山里走出来，懵懵懂懂跟一个同村姐妹来到珠三角，在一间沐足城当洗脚妹。不妨老实说，洗脚妹由朝到晚侍弄别人的臭脚，无疑是一份低贱的工作，试问，有哪位省长或部长是洗脚出身的呢？可是，家里实在是太过贫困，韦绮连小学都读不完，凭着这点扫盲文化，在大都市她又可以做什么？

　　儿子哇哇大哭，韦绮呜呜痛哭。做母亲的终于哭不过儿子，韦绮爬起身，在房间到处翻动，把衣服的口袋、抽屉、肩包都搜索了一遍，找出七块多钱。她拿起手机，试着再打老公的电话，仍然是关机，已经三天了，老公的手机都处于关闭状态。她气冲冲地高举起手机想往地上摔，但举到高处却停顿了，最后把手机抛在床上。她灌了半奶瓶温开水，抱起儿子，把奶嘴塞进他的口里。

　　韦绮是一年多前在沐足城认识老公的。老公是个局长，隔三岔五就来沐足城，每次都指定韦绮服务。当时韦绮才十八岁多一点，含苞欲放，扬溢着一股青春气息，虽然在穷山恶水长大，但五官端正，身材丰满，饱含着一种野性美，很适合局长的口味。局长虽然年届五十，却竟然对她动了真情。一来二去，经不住这位局长的甜言蜜语以及众位姐妹的煽风点火，韦绮终于阵地失守，被局长揽在怀里尽情享受。

　　韦绮为局长生了个儿子，成了他名符其实的二奶。她正在天天等候局长跟原配夫人离婚，好坐上头把交椅。

　　儿子喝了几口白开水，发觉味道不对，把头扭到一边又再哇哇大哭……

　　韦绮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局长这段时间少来了，钱给不多了，手机也关了，莫非玩厌了，把自己和儿子作为负累，准备一脚踢开？

　　想到这里，韦绮感到一道冷气从脊椎末端升上来，一直窜上脑顶，不由自主猛地打了个寒噤。她手忙脚乱地找出背带，把儿子挂在胸前，然后急冲冲地在住宅小区门口上了一辆摩的。

　　来到局长住宅楼，韦绮混过门口的保安，登上了四楼，来到405门前。局长从未正正经经跟她说过自己的住址，但无意之间，韦绮逐渐知道了局长的居住地。应该是这里了，韦绮按了门铃，但房子里面没有反应，韦绮又再按，如此反复几次。里门终于打开了，隔着防盗门站着一个人，穿着睡衣，睡眼惺忪。

　　“老—公！”韦绮惊喜地呼叫一声。

　　局长一见是韦绮，慌忙又关上门。他靠着门，惊皇失措。

　　韦绮一见里门被老公又再关上，于是双手使劲地擂，把一扇不锈钢门打得“嘭嘭”响，并不住地呼喊：“老公，开门，快开门！”

　　里门又打开，局长气急败坏地说；“老婆，这里很危险，是虎口，你不能来，你走吧。”

　　“为什么不能来，虎口也要闯！”韦绮毫无顾忌地高声叫嚷，“快开门，二奶驾到！”

　　“小声点，你发疯了，求求你，不要在这胡闹。”

　　“什么胡闹，我母子俩又没钱又没吃的，你却躲在家中睡大觉，你是否想抛妻弃子！”

　　“嘘，老婆，不要使性子，你先回去，反正你想要什么，我都应承你，好不好？乖，听话。”

　　“你这些说话我听得多了，不再相信了，今天一定要有个了断。开门，马上开门！”

　　韦绮的疯癫举止弄得局长无所适从、胆颤心惊……突然间局长声色俱厉地咆哮：“好，你闹吧，出力闹，最好开个新闻发布会，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包二奶，犯重婚罪，搞到我家破人散、身败名裂。怎么样，你满意了吧？”

　　韦绮被局长这番劈头劈脑的说话吓唬住，一下子软了下来：

　　“老公，会有这么严重吗？”

　　“哼，到时我去坐牢，看你怎样死。”

　　“老公，你去坐牢我就等你回来。重婚罪最多坐三年，到时儿子能走路，懂得叫爸爸了。”

　　“傻猪，我去坐牢，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也是，你坐了牢，我母子俩怎么吧？老公呀，你千万不能去坐牢。”

　　“好，我不去坐牢。”局长看到自己的孤注一掷生了效，心中窃喜，又板起了面孔，“既然你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就即刻离开。”

　　“不，已经来了，我要进来坐一坐，这房子我也有一份。”

　　“你……”

　　“怕什么，我头上又没有凿着‘二奶’两个字，就算你老婆看见，说是你局里某个人的老婆来探望你不就成了吗？”

　　“局里才十几个人，他们经常带老婆来这里，我老婆全都熟识。”

　　“我只坐一会。老公，开门。”

　　“不开。”

　　“你真没人性，儿子到了门口都不让进去。”韦绮又来气了，“好，我走，儿子留给你。”韦绮一边说，一边解背带。

　　这下局长毫无办法了：“好，只准坐五分钟。”

　　局长打开防盗门，放了韦绮入内，向通道四周张望，确信没有人看见，马上进房子关好门，心里不住地祈祷：菩萨呀，求求你一定要显灵显圣，今天千万不要搞出什么事来……

　　韦绮一进房子，就把儿子往局长怀里塞，自己倒坐在沙发上：

　　“老公，我一个人带住个B B，顾得头来脚反筋，你却五天踪影全无，连手机都关了，肯定是又去沟女了。”

　　“我不是告诉了你吗，去出差，本来去两天，却拖成五天，手机也没法充电，直到昨晚深夜才回来。本来我准备睡醒了就去看你母子俩……”

　　“看你个头！奶粉吃完了，钱又用光了，B B从早上到现在未吃过东西，你是否想饿死我俩母子！”

　　“老婆，你年轻貌美，我又怎舍得你死呢。咳，这段时间金融风暴，送礼的人少了，手头有点紧，我正在想办法。好了，不要说那么多了，快点走吧。”

　　局长把儿子捧到韦绮面前，韦绮却站起身一把推开。她沿着客厅走了一圈，东瞧瞧西看看，很有感触地说：

　　“房子好漂亮呀。老公，我什么时候搬进来住？”

　　“等跟那个黄面婆离了婚，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住到一起。”

　　“离婚、离婚，你都不知说了多少次！”

　　“快了、快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离婚？”

　　“我是说已经五分钟了，你快点离开。”

　　韦绮气鼓鼓地把头扭到一边去，看见壁厨里有个奶粉罐，她把它取下来，看清楚是一罐惠氏金装奶粉。

　　“谁吃的奶粉？”

　　“孙女。”

　　“好啊，都是你的骨肉，孙女吃金装惠氏，儿子只吃袋装三鹿。”

　　“得了、得了，以后就买惠氏。”

　　这时，B B哭喊起来，韦绮知道儿子快要饿坏了，她心痛地从局长手里抱回儿子：“老公，儿子说现在就要吃惠氏。”

　　“咳，真拿你没办法。好，喝完了马上走。”

　　局长拿起孙女的奶瓶，动手开奶粉。

　　韦绮狠狠瞪了局长一眼：“走、走、走，好像催命鬼一样。”她长叹了一声，自怨自艾地喃喃细语，“做二奶有什么好，整天被老公赶，就像做贼一样。”说着说着，眼眶里混满了泪水。

　　突然间响起扭动门锁的响声，两个人都吃了一惊，紧紧地盯着那扇门。一会儿，两重门打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提着菜篮走了进来。

　　“老婆，你回来了，”局长迫不及待地高声大叫，“有个职工家属来探望你。”B B被局长的声音吓了一跳，又哇哇地大哭起来，局长连忙把奶瓶嘴塞进儿子口里。

　　韦绮呆呆地看着局长老婆，神情尴尬。

　　“啊，坐，有心了。怎样称呼你？”局长老婆显得很热情。

　　“阿绮。”韦绮机械地回答。

　　“阿二……”

　　“她姓韦，单名一个绮字，丝字旁加奇怪的奇那个绮。”局长连忙解释更正。

　　“阿绮，我姓马，别人都叫我马大姐。”

　　“韦绮是小张的老婆。她专门来探望你，你却不在。”

　　“我去了市场买乳鸽和绿豆给你煲汤，你去出差了几天，都要补一下身子。局长最喜欢吃嫩的东西，什么乳鸽呀、乳猪呀……”

　　“俗话说，老牛吃嫩草。”韦绮不动声色地揶揄了一句。

　　“对，对，你说的一点没错。你老公为什么不来？”

　　“他、他……”韦绮支支吾吾，转过头看着局长。

　　“小张他出差去了。小张是局里最近新招的，你不认识。”局长急忙打圆场。

　　“好了，我都要煲汤了。阿绮，相请不如偶遇，中午你就在马大姐这里吃顿便饭。”

　　“韦绮家里还有事，她马上要走。”

　　“有什么事？初来步到，一定要吃了饭再走。”

　　“多谢马大姐，我老实不客气了。”

　　“对，这才像自己人。”局长老婆提起菜篮去了厨房。

　　老婆一离开，局长马上赶韦绮走：“走吧，吃什么饭。今晚我带你去皇室大酒店，吃澳洲大龙虾。”

　　“不要老是赶我走，我就是要留下来享受一下阿大的服侍。老公，你说如果三个人住在一起，会怎么样？”

　　“三个人？一夫两妻？根本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

　　“一夫两妻，只有半个老公，我才不想。老公呀，你看儿子吃得多开心，笑起来的样子跟你一模一样，简直同出一个饼印。”

　　“谁跟谁一饼印？”局长老婆从厨房出来，好奇地问。

　　“她说B B跟小张同一饼印。”局长慌忙应对。

　　“亲生父子，样貌当然相像。”局长老婆边说边抱起B B仔细端详，“B B好精乖，好趣致。哎呀，B B很像一个人，像谁呢？阿绮，你是哪里人？”

　　“广西南宁。”

　　“南宁也不错，为什么要跟老公来南海？”

　　“南海环境好，找钱容易。”

　　“是否不放心小张一个人在外面呢？”局长老婆竟然跟韦绮开起

　　了玩笑，“男人一个人在外面很容易出男女问题，特别是那些年轻的男人。”

　　“年老的男人更多出问题，特别是那些有权势的，养情妇，包二

　　奶，电视时不时就有这些新闻。”

　　“唉，现在社会风气不好，做女人的时刻提心吊胆，最怕老公突

　　然间说要离婚。”

　　“马大姐，跟你开个玩笑，你怕不怕局长要跟你离婚？”

　　“对对对，我要跟你离婚。”

　　“跟我离婚？你敢。我抱着你从这四楼跳下去，不信你试试看。”

　　“假如局长在外面藏着一个女人，还生了个小孩……”

　　“不会、不会，局长不是这种人！”

　　“说得对，我怎会做出对不起家庭的事。哎，B B睡着了，把他

　　放到床上去。”

　　局长老婆带韦绮把B B送去孙女的房间。

　　局长一个人留在厅子里，他感到提心吊胆、精疲力倦，不知道这

　　出戏怎样收场？他正想在沙发里好好舒展一下，却又响起了门铃声，于是去开门，竟然是小张提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口。局长好像见到了救命神仙，一下子把小张拉进来。

　　“我到局工作已两个月，还未来拜访，趁今天休息，来看望一下局长。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小张把一大袋礼品放到茶几台上，毕恭毕敬地站在局长面前。

　　“小张，你虽然才工作了两个月，但局里对你的工作表现很满意，

　　决定提升你为办公室副主任。”

　　“提升我？这么快？”

　　“对，明天我就到办公室宣布。”

　　“局长，听说升职要花、花钱，但我刚出来工作，仍未有积蓄……”

　　“傻仔，别人升职要花钱，你不用。我是局长、书记，我说你升

　　你就升，哼，有谁个不服，我要他马上执包袱回乡下耕田。”

　　“谢谢局长栽培。今后有什么事要办，你只管吩咐。”

　　“现在就有件十分重要的事要你做。”

　　“没问题。什么事？局长，你说。”

　　“你假扮一个女人的老公，说是有要紧事赶着要回家，然后带那

　　个女人离开这里。就这么简单。”

　　“吓，假扮别人的老公，这还算简单？”

　　“没事的，你就照我说的去做。”

　　“为什么？”

　　“领导叫做的事不要问原因，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怪不得一见面就升我职，”小张在一旁自言自语，“我就知道不

　　对劲。”

　　“你说什么？”

　　“我是说如果日后那个女的缠着我不放手，我怎么办？”

　　“美死你。我告诉你，你一带她离开这个门口，事情就完结。今

　　后不准再去找她，就算碰见面，也不准说一句话。听清楚没有？”

　　“是，局长。那个女的在哪里？”

　　“在房间里，现在我就叫她出来。你要听指挥，我叫你认你才去

　　认，明白没有？”

　　“明白。”

　　安排妥当，局长又精神焕发，他向着房间高喊：

　　“喂，老婆，你们出来，小张来了。”

　　听到喊声，局长老婆连忙从房间走出来。

　　“这么老……”小张嘀咕了一句。

　　局长连忙轻声说：“不是这个。”

　　这时韦绮也从房间出来了。

　　“韦绮，”局长向韦绮挤眉弄眼，“你老公来了。”又对小张小声说：“就是这个，快认。”

　　“老、老婆……”小张嗑嗑吧吧地叫了一声。

　　“老婆，这个就是小张，韦绮的老公。小张，叫马大姐。”

　　“马大姐。”

　　“小张，不是说你出差去了？”

　　“我……”

　　“他出差刚回来，家里有事，就来这里找老婆。好了，小张，不

　　留你了，你同老婆走吧，改日再来玩。韦绮……”

　　“要我跟他走？”

　　“是呀，你家里有急事要办，再不走，就要出事了。”

　　“我还未喝大姐煲的乳鸽绿豆汤。”

　　“既然家里有急事，那就先走吧，下次来大姐再煲给你喝。”

　　“是呀是呀，下次再喝。”局长一面说一面迫不及待地跑去开门。

　　开了门，局长见小张仍傻乎乎地站着，于是狠狠地瞪了小张一眼，拖长着腔调喊：“小—张！”

　　小张涨红着脸，一把抓着韦绮的手拉着走向门口。

　　局长老婆突然大喊：“不要走！”

　　局长赶忙把两人推出门口：“快走！”

　　“还有B B在睡觉！”局长老婆急冲冲走回房间把B B抱了出来，

　　边走边说：“说什么B B跟小张一个饼印，一点也不像。”

　　“谢谢马大姐。”韦绮回来抱过B B，跟在小张背后出了门。

　　局长关好门，全身瘫软般倚着门，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大气。

　　老婆仍然在默默地思索，不一会突然高声大叫：

　　“老公，你过来。”

　　局长被吓了一大跳，他胆战心惊地问：“老婆，什么事？”

　　老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局长，得意地说：“我想起B B像谁。”

　　“像谁？”

　　“像你，同你年青的时候一模一样。”

　　“像你的死人头，还不去看看汤煲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