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毛妈妈工厂里放了几天假，就从广东跑回来看四毛了，带四毛到街上买了两套新衣服，一套长的，一套短的，还买了一辆儿童自行车。光亮光亮的龙头，鲜艳的扶手，黄色小巧的踏脚板，浅黑色的轮子呼啦啦地转啊，可爱极了。四毛妈妈带四毛在乡村水泥路上骑车玩耍的时候，四毛可开心了，时而欢快地踩自行车，时而腾出双手抱妈妈，害得妈妈用力捉紧自行车，生怕她摔倒了。不远处的柱子后面藏着一个小男孩在偷看着这个场面。这个小男孩短短的头发，脸上沾了好多黑糊糊的东西，用一个小手指在挖着鼻孔。他就是丢丢。丢丢注意到四毛踩单车总是踩半圈，踩到半圈就倒踩回去，偶尔踩一个全圈，脚就会滑掉，于是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骂道：“蠢货！”

吃中饭的时候丢丢问奶奶：“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奶奶大口大口地嚼着饭，嚼得“啪啪”响，含糊不清地回答：“要过年去了。”丢丢又问：“为什么要等到过年啊？”奶奶夹了一根菜放到口里，嚼得更加响了：“要赚钱砌房子啊。”“噢，”丢丢似乎明白了什么，想了一下，又问，“那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奶奶这下看了他一眼，一旁的爷爷也看了他一眼，丢丢的姐姐“扑哧”一下笑了，姐姐替奶奶回答：“也要过年去了啊。”丢丢紧跟着问：“为什么也要过年去了啊？”“啪！”现在的“啪”不是嚼饭，而是奶奶把一双筷子摔在桌子上，满嘴的饭把奶奶的腮棒子撑得好大，奶奶一边骂一边有饭屑溅出来：“你吵死，吵！吃个饭也不安宁！”泪水巴滋巴滋就从丢丢的小脸上流下来了。

爷爷奶奶吃完饭喝了一瓢水，收拾好农具准备出去干活了。姐姐忙收拾碗筷，擦桌子，扫地。这时发现丢丢还蹲在门边啜泣。丢丢手里还捧着那碗饭，没有菜了，饭粒已经冷了，缩小了，筷子撑着他的脸蛋，有几滴泪珠沿着筷子掉到了碗里。奶奶一看就来气了，扬起手中的扁担就甩在墙上，并做出要打在丢丢身上的样子，丢丢吓得连忙跑起来，碗里的饭一抖一抖撒在泥地上。奶奶破口大骂：“你这个杂毛种！大人做事做不赢，你在这里哭。看你不把这碗饭吃完，脑壳都打破你。”丢丢连忙捉紧筷子死劲往口里塞饭，掉了一半，吃了一半。奶奶把丢丢拖过来，用粗糙的大手抹了他的眼泪，告诫说：“爷爷奶奶有事，下午待在屋里跟姐姐耍，等下我回来寻人不到脚秆子都要打断，晓得不？”丢丢使劲点头。奶奶转身从悬挂在灶屋里的一个竹篮子里拿了一个碗口大的香瓜，递给丢丢，然后就走了。

 

要丢丢整个下午待在屋里？丢丢自然不会听奶奶的话。他蹲在门口啃啊啃，终于把那个香瓜啃完了，很甜，味道不错，打了个嗝，把手指舔了舔。他把头往屋子里一探，看到姐姐在看电视，就一骨碌跑出去了。

去哪儿呢？丢丢跑到乡村水泥马路上一看，路上泛着虚白色的光，一个人也没有。马上转身向四毛外婆家跑去，老远就看到那辆自行车放在门口，并没有人，那辆自行车于是显得格外刺眼。慢慢走近了，原来四毛妈妈，四毛外婆，四毛舅舅波波待在屋里说话，听不懂说些什么，声音时而激扬，时而低沉，不知道四毛在干什么，没听到一句她的声音。管他们说什么呢。丢丢左看看自行车，右看看自行车，正准备伸手摸向自行车的时候，波波出来了，波波嘴巴扯开，发出一种夸张的笑：“呀，小崽子怎么在这里，是不是要偷车子啊，哈哈哈。”一刹那，屋里的四毛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叫：“我的车我的车。”跑出来用整个身子将车子罩住了，并顺手往丢丢身上一推，丢丢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四毛说话整个的一个气流往天上吹，把她额上的头发也吹起了，嘟着嘴巴：“不要碰我的车子。”丢丢才不管她呢，刚稳住脚步，冲过来，扬起双手跳起来向四毛身上扑去，四毛叫：“呜啊……呀。”

波波将两人拆开时，四毛妈妈四毛外婆也赶忙出来了。问明了原因，四毛妈妈笑了，眼角露出了几丝美丽的鱼尾纹，蹲下来抱住四毛：“给哥哥骑一会儿啊，有好东西也要跟哥哥一块玩啊。”四毛外婆在后边冷笑了一声，说：“他爹娘一年赚这么多钱，到时候买一部就是了。这家伙是个厉害鬼，他奶奶给他买了一条裤子，一天就磨穿了，等下骑就把单车摔坏了。”丢丢向四毛外婆看了一眼。四毛妈妈把四毛抱到自行车后座上，准备把自行车推走，又向丢丢招手：“一块玩去！”丢丢愣了一下，“扑”地一声向四毛妈喷了一口口水，吓得四毛妈猛地退后，差点把车上的四毛掀下来了，丢丢嘴巴嘟得老长，大声说：“我才不跟你一块去呢，我爸爸回来会给我买，哼！”四毛外婆手指弯成一个钩子，要向丢丢脑壳敲去，丢丢撒腿就跑。四毛外婆要去追，波波喝住了：“算了咯，妈！”四毛外婆说：“我说了吧，这个杂毛种！”

 

丢丢跑回屋里，姐姐还在看电视。丢丢看到姐姐眼睛紧盯着电视，嘴唇微微张开，似笑非笑，就扭过头向电视望去，电视上一个女的正眯上了眼睛撅起了嘴巴，一个男的撅起嘴巴向女的嘴巴凑去。丢丢笑起来，笑得有些猥亵，嚷嚷：“哎耶，姐姐看他们打啵！”“别吵！”姐姐猛地吼一声，站起来，脚把地都踏得要烂了。丢丢皱起了眉头，闷闷不乐地退到门外去了。

刚退到门口，丢丢似乎就听到乡村水泥路那边传来四毛的欢笑声。丢丢踮起脚尖张望了一下，想了一会，终于忍耐不住又跑去偷看。四毛还是那样只能踩半圈，踩全圈脚就要滑掉。丢丢看了一会觉得有些累了，又骂了一句：“蠢货！”想了一下，然后转身去玩泥巴了。用一块烂瓦片做砌刀，做了好多各种各样的车子：汽车，卡车，客车，甚至还有一辆拖拉机，还有一辆自行车。把混好的泥巴做完了，就站起了身，再仔细鉴赏了一遍，嘿嘿嘿，挺不错的嘛，然后“哗啦哗啦”撒了一泡尿把车子全浇湿了，又换了一个地方做去。

一直做到天黑了，身边有蚊子不停地嗡嗡叫着，可爷爷奶奶还是没回来。丢丢跑到屋里一看，姐姐还坐在那里看电视，丢丢说：“姐姐，我饿了。”姐姐一动不动。丢丢瘪着嘴巴，叫：“你再不煮饭，奶奶回来把你脚杆子打断！”

这天晚上丢丢说了几句梦话，每句都是：“我要车子。”奶奶拿蒲扇扇了他几下，然后对着他的额头哈气。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四毛主动来找丢丢要丢丢和她一块去玩自行车。

同来的还有丢丢的外婆，外婆在外面尖叫：“丢丢来咯，和四毛一块去耍咯。”丢丢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躲在屋里不敢出来。那时侯丢丢奶奶还没有去干活，忙出来接话：“丢丢还在吃饭——你女怎么今天早上走的这么早啊，天还没亮。”“还不是怕这个鬼跟脚，哭，闹，不准她娘走，没等四毛醒来就走了。今天已经哭了大半天在这里，”外婆叹了一口气，“都要喊娘了，好喜欢跟脚，波波也出去了，我做一点事情不成。”奶奶笑起来，哈哈哈，扯了扯四毛：“好崽，今天上午跟哥哥姐姐耍，让外婆去做一点事。”丢丢根本没吃饭，一直尖着耳朵听，听到这里，一跳一跳蹦出来了。

奶奶出去干活了，姐姐马上就打开了电视。丢丢朝姐姐那边的方向望了一眼，把四毛掀到一边，推起自行车就朝水泥马路猛跑，四毛不哭不闹，紧紧地跟在后面。今天的水泥马路是多么宽敞亮通啊，仿佛大海里的一排白色的浪花，欢快地溅出了白色的小浪花。丢丢推着自行车飞快地跑着，马上就要在这浪花里痛快地游荡一番了。刚到水泥马路边上，丢丢就跨马上了座位，两只脚踩上了踏脚板，使出全身力气踩去，车像一匹受惊了的牲畜扬起蹄子向前冲去，却马上向一边拐，一个急拐，丢丢觉得自己的手一下软了，握不住龙头，身子向地上摔去。丢丢纵身从车上跳下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要摔到在地的车子紧紧地拉住，死劲提着龙头，车的后轮胎在地上“咝咝”划了半个圈。好大的力气，好个敏捷身手！丢丢的小脸几乎全红了，额头上和脖子上蓝色的筋都显露出来了，正在慢慢散去。四毛在一旁笑得不得了，拍着手掌叫：“骑车都不会，你好蠢啦！”丢丢气坏了，吼道：“你个杂毛种，你才是蠢货呢！”

骂归骂，丢丢不得不把车子交还四毛。四毛把车龙头紧紧地握在手里，一边说：“妈妈说，骑车子最要紧的是握龙头了，你要把龙头握紧啦，眼睛要看前方不要看脚，龙头要打朝前方走。”丢丢在一旁听着不吭声。四毛继续说：“你知不知道溜啊？妈妈说先学溜学的快些。”四毛左脚踩在踏脚板上，右脚用力在地上一蹬，并不跨上座位，而是挺直身子，硬起左脚站在踏脚板上；凭着这一蹬的力，四毛握住了龙头，如一只燕子轻巧地向前飞去。丢丢在后面也看得“嘿嘿”地笑了，马上冲上来，说：“好了，好了，我会了。”又把四毛掀在一边，好像他是这车子的主人一样。四毛不哭不闹，跟在丢丢后面。

很快，丢丢就可以骑了。但，有时候龙头还有点摇晃，手在颤抖，四毛就在后面把后座捉住。丢丢感觉到了，就在前面叫：“走开，走开，不要你扶。”并且高昂了头，又憋足了一把力气，又一次用力踩去，高声叫：“四毛，你看你看，我可以踩全圈呢，我比你厉害！”倏地，车子如水中的小鱼儿一般向前飘去。哈哈，丢丢在车上大声笑，汗如雨水般洒下。四毛也在后面笑，飞跑着跟着车子，小脸红通通的，有细密的汗从额上滴下。这一条水泥路很长，两旁都是草，远远望去，好似田野里的一条银色的带子。两个小孩子就在这条带子上笑着，闹着。

 

车子摔坏是在一个下坡上。

“哐”！坡上有一些沙子，丢丢好像还没学会带刹，一路冲过来，轮胎刚沾上沙子就滑倒了。丢丢又是纵身一跳，但这次没有来得赢就摔了，滚在一边的草地里。丢丢一共滚了好几个圈，像一个旋转到最后的陀螺力不从心软瘫到一边。四毛在后面先是一惊，骇在那里，继而，或许是看到丢丢滚的样子搞笑，作死笑起来，笑得捂着肚子。丢丢也吓着了，躺在草地竟然一下爬不起来，就叫：“四毛，快来扶我。”四毛好像看到丢丢额上出血了，猛地止住了笑，有点怕，扶起了丢丢：“你出血了。”丢丢却并没有什么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就去扶自行车，但，当他踩踏脚板的时候却发现车子踩不起来，看了一下，发现链条已经断做两截散在地上。

“哇！”四毛看到断了的链条一下就哭出来了，泪像泉水一样一下就把她的小脸冲出了两条沟壑，“你赔我车你赔我车！”丢丢开始一下有些懵，然而马上就有些莫名的愤怒，不屑地说：“你什么垃圾车啦。”四毛哭得更加凶了，坐在地上，两只脚不停地在地上磨啊磨：“呜啊呜啊，垃圾车你还没有呢，呜啊呜啊，我要告诉我外婆，呜啊呜啊……”丢丢屏住呼吸好一会，不说话，只看四毛哭，蓦地：“你个杂毛种，到街上买一辆新的给你！”他不知道从身上哪儿掏出了十块钱，只捏一个角，骄傲地扬在四毛的头上。他额上的血渍还没有干，四毛抬头看他，突然觉得他像动画片里的一个英雄。

 

街离这并不远，丢丢记得跟奶奶走的时候一直沿着乡村水泥路走，转一个弯，然后来到一条柏油路，往右拐，下一个坡再上一个坡就到了。开始的路是很熟悉的，丢丢扶着自行车兴冲冲地往前走，四毛赌气般跟着，两人谁也不理谁。在路上碰到了根叔，根叔不知道从哪里回来，手臂上挎了一个篮子，根叔问：“两个矮墩去哪里玩单车啊？”两人谁也不回答。根叔没有发现两人脸色的异样，继续边走边说：“两个矮墩别走远了啊，等下找不到人就有好看的了。”

到了柏油路，路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路两边不再是田，不再是草，而是一栋一栋的房子，房子前有好多人，丢丢和四毛经过房前的时候，总有些人好奇地看着他们。四毛有些害怕了：“我们回去算了吧。”丢丢理也不理她。

 

这一天是冷场日子，集市上并没有什么人，但依然显出它的繁华和热闹。有好多房子，房子跟房子连在一起，看不到土地和草。虽然两人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了，但看到这么多房子，就觉得街好大好大，找不着方向。丢丢依然兴冲冲地往前走，边走边看街两边是否有卖单车的店子，四毛拽着丢丢的衣角。但走了好久，都找不到卖单车的店子。两人都有些累了。有一个卖水果的妇女问：“你们是哪个屋里的小孩子啊，在找什么啊？”四毛的眼色有些怯，把丢丢的衣角拽得更紧了。丢丢问：“阿姨，卖单车是在哪个地方啊？”那个妇女继续问：“你们去找爸爸啊？”两个小孩子没有吭声。于是那个妇女用手向前指了指：“一直往前走，就在前面啊。”

没走多远，果然有好多单车摆在一个店子前面。丢丢进了店子就问老板：“你这里有没有这样的小单车卖啊？”老板有些诧异，说：“有啊。”丢丢说：“我要买一辆小单车。”老板更加诧异了，笑了笑，带一点开玩笑的语气说：“带没带钱啊？”“有！”丢丢飞快地掏出那十块钱，举起来。老板猛地抬头，一股气流冲胸而出，哈哈哈，大声笑起来，笑了好久还没有停止，一滴泪都从老板的眼角呛出来了，引得其他店子的老板都朝这边看了。丢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的脖子和脸却渐渐红起来，四毛觉得好不自在，又拉了拉丢丢的衣服。过了好久，老板终于停止了笑声，很认真地说：“你们不能买。”丢丢有些疑惑，问：“为什么啊？”老板说：“你们太小啦，要大人陪着才能买。喏，你看那边那位小朋友就是他爸爸给他买的。你们现在这辆也是大人买给你们的吧？”四毛马上回答：“是我妈妈买的。”

顺着老板手指的方向，那边有一位叔叔在陪着他儿子玩车。那位叔叔身材很魁梧，剪着平头，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他跟他儿子玩得可高兴咯。他半蹲于后面稳稳地捉住单车的后座，由他儿子在前面骑。可惜他儿子跟四毛一样也总是踩半脚。那位叔叔看到车子往左边倒了就把车子往右边托起，往右边倒了就往左边托起。有时他儿子用力踩的时候，那位叔叔却把车子往后拖，他儿子在前面啊啊地叫：“坏老爸啦。”他儿子跳下单车，追着老爸打；单车谁都不要了，倒在地上，老爸四处逃，连街上的车子也没放在眼里。猛然，老爸把儿子举起来，架在肩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声地笑着，引得全街的人朝他们看。

丢丢和四毛也看着他们，看了一会，丢丢说：“走啦，别看了，快回去啦。”四毛却不肯走，眼睛依然盯着那位叔叔。不一会，四毛脸上露出不高兴的颜色了。丢丢说：“怎么了，放心啦，明天叫我奶奶来买。”四毛说：“丢丢，等那位叔叔走远了我们再走。”丢丢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啊？”四毛不说话，低着头，丢丢有些不耐心了，吼道：“走不走啊！”四毛的小肩膀抖了一下，哭出来了，呜啊呜：“那个是我爸爸啊……”呜啊呜，四毛像一个懂事的女人小心地抽泣起来。

 

过了好久，丢丢才问：“你爸爸不是在广东吗？”“呜呜，我妈妈又嫁了一个爸爸……”四毛看到那个叔叔走远了，终于坐在地上放声哭出来。丢丢有点惊慌失措了，虽然不是很明白四毛所说的话，但看到四毛这时的伤心已经不同于先前的伤心了，不知道怎么做才好。这个小男孩很呆板地站在那里，想做点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站在那里看四毛哭。但他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注意他们，就学着大人的口吻说：“别哭了，再哭有人捉你去卖了。”这一招根本没有用处，四毛哭得更厉害了，泪水把她的小脸全模糊了。丢丢想了想，最后把十块钱拿出来了，对四毛说：“你别动，等我一下。”跑到对面的小卖部买了好多麻辣。

两个小孩子坐在马路边吃了好多包麻辣，麻辣鸡，麻辣豆腐，麻辣鱼，麻辣牛肉，把两个小崽子的嘴巴辣得通红通红，好像涂了过多的口红。辣味把四毛的眼泪辣得忘记流了，麻辣吃完的时候，四毛脸上的泪也干的差不多了，但眼梢依然挂有一两珠泪水。丢丢看见了，便用自己的手臂把它们蹭掉了，四毛挡了一下，然后羞涩地笑了笑。丢丢问：“好吃不好吃？”四毛说：“好辣啊，好想喝水啊。”丢丢于是又到对面卖了两瓶矿泉水，买完后就自己先拧开了一瓶，咕噜咕噜先喝起来。

两个人重新准备走的时候，四毛说：“丢丢，不要告诉我外婆我看见了我爸爸啊。”丢丢偏了一下头：“为什么，你外婆会打你吗？”“我怕我外婆不高兴。”“噢，要得。”“拉勾勾！”“好，拉勾勾。”

 

但两个小孩子走了一段路，却发现不是他们先前来的那条路。四毛惊慌起来：“丢丢，我们迷路了。”丢丢顿了一下，说：“没关系，我们往回走，走到我们刚刚那个地方去。”

他们走上一个坡时，发现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围了一大堆人，人声糟杂。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刚刚两人过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人啊。他们又近了一些，才听见有人哭泣的声音，那哭泣的声音正是从那群人中间传出来的。原来那群人正围着观赏一个哭泣的人。两人又走近了一些，听得好像不只是一个人哭，哭声扯着号子，悠长悠长：“我崽也，你哪里去了咯……”又走近一些的时候，才听得哭声很熟悉，两人连忙钻进人群。

坐在人群中间哭泣的人正是丢丢的奶奶和四毛的外婆。两个老人的泪洒洒扬扬，很粘稠，掉在脸上的沟壑里并不往下流，把两人的脸都遮得看不清了。两个小孩子还从来没看见她们哭得这么伤心。一个叫“奶奶”，一个叫“外婆”，说：“我在这里啊。”跳起来向各自的怀抱扑去，把老人“啪”地压在地上了。

丢丢奶奶“哈哈哈”把丢丢抱起来，一面用力地拍打着丢丢的屁股，说：“你这个鬼崽子，把奶奶吓死了！”丢丢的手用力地抱着奶奶的脖子，腿乱蹬，叫：“痛啦，痛啦。”然而，四毛外婆依旧坐在地上，把四毛紧紧地抱住，四毛都透不过气来，外婆的泪更多了，只是不再扯号子了，呜啊呜，像四毛哭的时候一样。丢丢奶奶说：“嫂子，好啦，人找到了就行了，别伤心啦。”然而外婆却依然哭个不停，直到人群散了，还在不停地抽泣。

四毛小心地拍打着外婆的肩膀，小声说：“外婆，我们回去吧。”外婆把四毛的脸合在手掌里，仔细地端详，说：“四毛啊，你命苦，你可不能出事啊。”四毛怔了一下，呆呆地看外婆，然而泪水却静静地从两个小眼角流出来了。这一次四毛没有发出哭声。然而有一种哭声却旋转着冲上了天空，把空中的一朵云都震碎了。

 

                                                                                                                         7月12日

       推荐理由:一种哭声却旋转着冲上了天空，把空中的一朵云都震碎了。语言很有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