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定剑先生一路走好
回忆蔡定剑专题 之一 诚贯天地的君子 【东方网】 10月26日,北京大学宪法与行政法研究中心和政法大学宪政研究中心联合召开拆迁条例废旧立新研讨会,我被邀请做一个评议。其实,我算不上专家,但我很爽快地答应参加这个会议,因为,蔡定剑老师可能会到会,而我知道,蔡老师已经身患绝症,我极希望见蔡老师一面。 蔡老师确实参加会议来了。他是从医院赶过来的。看得出来,他的身体非常虚弱。不说话的时候,他的身体似乎要蜷缩起来,以尽可能减少支撑身体所需要的力量。与人闲聊的时候,他的气息相当微弱。 但是,他仍然坚持大会发言,并且精心准备了PPT。他讨论的主题是规划的民主问题。在他看来,目前拆迁中民众权益被广泛损害,根源在于规划制定过程中,民众就被排斥在外。这样,当拆迁者临门的时候,一切都晚了。蔡老师的声音洪亮而有力,完全听不出这是出自一个重病患者之口。 中午吃饭的时候,与蔡老师坐了一会儿。也许是耗费了太多力量,他几乎没有力气说话。与另一中年学者谈及,未来十年,中国的民主、法治制度必将完整地建立起来。蔡老师幽幽地说,你们还可以看到,我就不一定了。闻听此言,我心中黯然。 音容犹在,11月22日凌晨,蔡老师撒手人寰,享年仅54岁。呜呼,天于斯文,何其艰哉! 我与蔡老师并没有多少私人往来,但在仅有的几次肤浅的交往中,蔡老师的为人给我深刻印象。我的主要感觉是严肃。这里所说的严肃,不是不苟言笑。不,蔡老师待人十分和蔼,即便是对我这样的后学晚辈。 我说严肃的意思是,蔡老师极具君子风度。《左传·昭公三十一年》谓:“君子动则思礼,行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疚。”蔡老师就是这个时代罕见的君子。不论是在论坛上,还是在餐桌上,蔡老师所谈论的话题,永远不会是房子、车子,也不会是私人恩怨,而必然是最纯粹的公共事务,比如,民主、法治的理论与实践。 在物质主义的今天,这是罕见的。蔡老师所惦念、所谈论的,始终是中国的民主化、法治化。这已经化入蔡老师的生命。至少从我认识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强烈地感受到,蔡老师的生命与这些事业已经混融为一。他的生命仿佛就是为此而生,他也为此而鞠躬尽瘁。为了他的理想,他“夙夜祗惧”。 也因此,在这个含混的时代,蔡老师的生命却是异常纯净的。他的心灵是单纯的,因为单纯,他的心灵具有异乎寻常的穿透力,所谓诚贯天地。宋代大儒程伊川在纪念乃兄明道先生的文章中形容:“纯粹如精金,温润如良玉。宽而有制,和而不流。”这恰可用来形容蔡老师。 蔡老师在中国宪政学发展历史上之地位,也正仿佛于道学史上的二程。蔡老师是这门学科的引路人,尽管他并没有长篇大论。他能够洞悉这个时代的制度所存在的关键问题。他能够以一种并不艰深的语言,将这些问题异常清晰地表达出来。同时,他也能够始终秉持建设性心态,针对这些问题,提出可操作的变革提议。 而这,也正是君子的技艺。在宪政学界,蔡老师的经历是独一无二的。他的理论是广博的。但他绝不只是单纯的学院教授。蔡老师曾在全国人大常委会工作十余年,深度参与多部重要法律的起草、制定,推动多种重要的民主、法治制度的构造。因此,与学院教授不同,蔡老师具有政治家的技艺,或者说,他具有立法者的技艺。 也就是说,蔡老师不仅具有理论理性,同时也具有技艺理性或实践理性。这在今日中国政学界,都是极为罕见的。因为,今天中国的学术与治理是断裂的,双方互不了解,有的时候相互仇视。即便有所往来,也是学术充当治理活动的婢女。其结果,学者在书斋中空谈,官员则在现实中蛮干、胡干。治理活动本来就缺乏民意基础,同时也缺乏理性规约、引领。 作为君子,蔡老师则罕见地把理论理性与技艺理性融为一体。在实践中,他关注理论。而他的理论思考,也是始终围绕着治理的现实展开的。但当然,他绝没有顺服地迁就现实,而是始终坚守理想。在二十多年的宪政活动期中,蔡老师让理想引领现实,用理论完善制度。这就是蔡老师作为君子的治国技艺。君子的心智是综合性的,君子也总是能够在最细微的地方同时见证理论的洞察力和实践的能力。对于处于大转型中的当代中国而言,这样的君子心智是罕见,却是最可贵的。 凭着这君子心智,蔡老师能够在看似让人绝望的现实中看到希望。因为面向现实,所以,他的理论不是空泛的。他的心中有一个完整的蓝图,但他从来没有指望罗马可以被一天建成。他知道,罗马是要被人们一砖一瓦建成的。因此,一方面,他积极地投身于关于民主、法治的价值的论辩中。另一方面,他又极为关注一砖一瓦的烧制、砌筑。正因为如此,尽管他的各种努力总是遭遇挫折,但对于中国的转型前景,他总是十分乐观。 这样的君子技艺、君子心智,就是蔡老师带给这个时代最可贵的遗产。蔡老师所惦念的理想之实现,有待于更多的人具有这样的技艺、心智。 回忆蔡定剑专题之二:致力政体改革 坦言民众权利最重要【 黄河新闻网 】 在北京亚运村安慧里小区,商贩们常常地大声吆喝而过,但是住在某单元21楼的蔡定剑家里却很安静。他常常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阅读国外法学专著,或是欧洲的历史。一年前一个寒冷冬天的下午,记者前往蔡定剑家采访他关于“中国民主新动力”的话题。 一年前已患胃癌但不拒绝媒体采访 蔡定剑的家客厅很宽敞,四面的墙壁上都摆满了书架,大多是法学专著,其中还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国外的历史学专著。我们到达时正是下午5点多,而蔡定剑正在休息。 “每天下午的这个时候,他都要休息一会,我们一般也是不接电话的。”蔡定剑的妻子说。但蔡定剑很快就醒来,并在卧室内叫他的妻子去帮忙打针,然后精神抖擞地出来见记者。 蔡定剑身穿藏蓝色衬衣,和一件灰色的毛背心,头发也梳理的一丝不乱。虽然家里的客厅中悬挂着钟表,但他仍然戴着手表,采访中不时地看着时间。他的语速很快,但吐字很清晰,完全看不出来已经身患绝症。原本约了半个小时的采访,蔡定剑却谈兴很浓,从清代鸦片战争谈起,一直到当前的社会现象,他如数家珍一般,但一个主题似乎并未改变:那就是当前的中国迫切地需要政治体制改革。 蔡定剑说,他每天都要接受很多记者的采访,还要参加很多会议,那时的他正在写一本书,名字叫《为民主辩护》,因此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校对文稿。 那次采访过后,一个偶然的机会,记者才得知他已经身患胃癌。他的朋友随后告诉记者:“他恐怕已经熬不过今年(2009年)春节”。 谈改革:改革开放30年事实是政治改革 “30年在中国是一个坎,你回顾中国改革开放30年,第一,中国改革开放的起点不是经济改革,是政治体制改革,这一点呢,这个社会是有一个复史,为什么这么说呢,你看十一届三中全会,确立了发展社会主义民主,建立社会主义法制,加强人大制度,这一套改革党和国家的领导体制,邓小平发表讲话,对中国共产党历史经验进行总结,到1982年宪法,这一系列都是政治体制改革,确立一个新的,文化大革命以后,发展的,新的政治基础,是从这里出发的,你没有看到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上就说要搞经济体制改革,对外开放,所以我们很多人以为改革是从经济出发的,是不对的。”蔡定剑说,由经济改革来推动社会进步的说法并不对,事实上每一次的进步都是由政治改革来推动的。 蔡定剑举例说,中国清政府时期,小日本之所以强大,既打败了当时经济亚洲第一的清政府,还可以打败沙欧,日俄战争,是因为他有现代的民主制度,有宪法,有议会,有民权,所以这个时候要进行新的政治改革的纲领,要制宪发,兴民权,张民主,这些知识分子,开明的统治者就意识到这一点。 蔡定剑说,现在的中国的经济发展到了一定高度,接下来就是要继续深化政治体制改革才能达到国家富强的目的。 谈民权:民众需要更大的权利去获得利益 记者采访蔡定剑是,正值中国《选举法》的修订,作为《选举法》修订的的学者之一,他也向记者强调了民众权利的重要性。 蔡定剑举例说,城市拆迁中因为资本家、开发商和权利结合,才有强拆,强拆的结果,普通老百姓的利益受损,开发商的利益极高,老百姓呢,有的得到基本的补助,有的连基本的补充都没得到,因为什么,因为这些人没有权利。 “拆迁的时候他没有权利,在城市规化的时候他没有权利,如果他有权利跟开发商进行平等的谈判,他也可以在经济发展中得到一部分利益,开发商的利润就没有这样大,所以这个贫富差距的造成是由于普通老百姓权利的缺失造成的。”蔡定剑说。 对比美国1933年的罗斯福新政,他论断:罗斯福新政大量的政策是社会保障政策,劳动保护政策,是增加大家的权利,增加大家的财富,包括罢工了,组织工会啊,包括劳动法的出台,法律的出台,这是使罗斯福新政真正的走出困境的关键因素。 记者手记:一个博学的法学家 一个多小时的采访中,蔡定剑纵观中西,谈起任何历史年代的故事都如数家珍,并且始终都站在百姓的立场。他关注开胸验肺、关注拆迁、关注广东的村民选举……但始终决口不提自己的病情。 采访进行很长时间后,他显然有些累了,他的妻子也关心地送来糖水,嘱咐他吃药,但他似乎对媒体有很多的期待,想要抓住一些最后机会,去诠释他的观点,想让这个社会在宪政的光辉下,变化的越来越美丽。 大概在9月份,记者又一次面见蔡定剑老师,他这次消瘦了很多,脸上的轮廓也变得明显,头发在化疗过后变得焦黄和稀疏,但仍然是那样的神采奕奕。 那次的采访——2009年12月24日,采访后,他送记者到电梯口,殷勤嘱咐要将采访的视频资料刻成光盘拿给他,他没说什么原因。也就是几天后,当我得知他已经是癌症晚期的时候,我霎那间什么都明白了:他为什么要不断地接受媒体的采访,他为什么要彻夜辛苦校对自己未完成的书稿,以及他为什么想让记者拿光盘给他。 作为一个法学学生,蔡定剑老师的博学让人惊叹。 南方网讯5月18日,中国政法大学蔡定剑教授为中山大学“牛津班”的厅、处级干部讲授法治中国的一些理论知识。对于蔡定剑而言,这是他多年来对行政机构或者人大官员讲授的几百场讲座中普通的一次。 就在这一天,广州市人大举行《广州市牲畜屠宰和肉品流通管理条例(草案)》立法听证会,对这一法治广州进程中的大事情,蔡定剑专门和广州市人大相关部门的负责人进行了沟通。蔡定剑认为,条例的一些条款涉及到公平问题,也是一个宪法问题,应该制定公平贸易原则。 为有学员提问叫好 蔡定剑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看起来不像是个健谈的人。 谁知道采访一开始,说起自己的第一篇论文,说到在全国人大的工作,近几年在各地的授课经历,他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很难关上。直到这时,我们才将眼前的他与“牛津班”学员口中的那个“激情四溢、才思敏捷”的蔡教授对上了号。 中大“牛津班”的主要学员来自广东省厅、处级干部。因为学员身份的特殊,蔡定剑教授的这一课也就增加了几分“神秘”色彩。 课上蔡定剑教授从西方启蒙思想家的基本理论到他个人关于法治中国的理论侃侃而谈。 “现代政府发展分为三个阶段,即警察国-法治国-文化国。”蔡定剑没有直接提出中国是处于什么阶段。“我不想告诉他们太多结论性的东西,而是要让他们自己去判断,也能思考中国的法治现状、过程等。”蔡定剑说,希望学员在以后的工作中能够领会到阳光政府、责任制的政府、受监督的政府等观点。 讲座中,“牛津班”的学员提了一个问题,宪法审查委员会是否会成立? 蔡定剑说,学员能关注到这个问题,说明大家对宪法审查的关注度提高,是好事。 “也许官员的潜规则决定了,他们都不愿意公开说话吧?”虽然只有一个学员提问,蔡定剑还是为这难得的交流感到高兴。他说,在其数百次为公务员或者人大官员所做的讲座中,经常出现无人愿意提问的情况。 关注广州相关立法听证会 其实,蔡定剑此前已多次来广州“布道”。广州市人大法工委主任李力和蔡定剑多年前就相识,去年广州市人大常委会还邀请蔡讲过课,“他是一个学者型的人,很专注理论研究”。 前几日,恰逢广州市人大正在举行《广州市牲畜屠宰和肉品流通管理条例(草案)》的立法听证会。蔡定剑专门与广州市人大的相关负责人讨论了这一问题,对听证会激烈辩论的一些问题,他大多从法治中国的角度去理解。 是否应该提高屠宰厂的门槛和禁止外地肉进入广州?蔡定剑认为一定要平衡垄断和公平贸易的关系。“如果要立法禁止外地商品进入,涉及到公平问题,也是一个宪法问题,美国曾经出现类似的问题,并为此专门进行了违宪审查。”蔡定剑承诺,回京后会找到美国相关案例的处理情况,提供给广州市人大作参考。 弃官从教全国“布道” 蔡定剑能够有很多机会给公务员或者人大官员讲课,与他的经历很有关系。 1986年研究生毕业后,他分配到全国人大常委会工作。1992年,蔡定剑出版了中国第一部系统研究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专著———《中国人民代表大会制度》。这部专著被许多国内人大工作者、宪法学者和政治学者列为必读书,先后五次再版。蔡定剑由此奠定了自己在学术界的地位。 2003年底,蔡定剑从全国人大常委会秘书处秘书组副局长职务上选择“离开”。 “职务越高,越不应该更多发表个人的看法。”蔡定剑认为,在机关工作,条件、环境都不错,但自己研究涉及的都是政治法律领域一些敏感的问题,如果总以官员身份表达个人意见很不妥当,不如选择做学术研究。因此,2003年底,蔡定剑到中国政法大学做一名全职教授。 其实,蔡定剑一直在做着“传道解惑”的工作:上世纪90年代初,蔡定剑就以双学士的身份给基层的人大干部讲课。2000年前后,他还到广东对四级人大代表进行培训,传授人大代表如何依法行使权力的知识。蔡定剑粗略算了一下,多年来给公务员和人大干部讲过课“大概有四五百次了吧”。 回忆蔡定剑专题之三:世间已无蔡定剑【大洋网-广州日报】中国人大制度研究第一人、中国政法大学教授蔡定剑于11月22日凌晨3时30分,病逝于北京305医院,享年55岁。 此前的11月19日,他告诉前去看望的《财经》记者,“我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去年6月,蔡定剑在回江西南昌探亲期间查出已是胃癌晚期。此后,他一直非常乐观,努力配合治疗。在癌细胞业已扩散至全身之后,他的家人表示,“能够坚持至今日已是奇迹”。 据其家谱记载,1955年11月27日,蔡定剑生于江西新建,家中兄妹五人,他排行老二,幼聪颖,长辩论。 蔡定剑于1983年中国政法大学本科毕业(法学学士),1986年于北大大学法律系研究生毕业(法学硕士)。1986年至2003年底先后供职于全国人大常委会研究室、秘书处,任职至副局长,专司宪法、中国法制建设的理论与实践、人民代表大会与议会制度、选举制度的研究。2002年蔡定剑荣膺全国十大杰出中青年法学家,期间完成的《中国人大制度》迄今已再版5次。2004年1月,他调任中国政法大学宪政研究所所长,同时兼任北京大学法学院人民代表大会与议会研究中心主任迄今。 除了在学术上建树颇多,蔡定剑教授同时亦全程参与了近年来的中国法治进程。在每年3月全国两会召开期间,他都会对媒体反复讲解《预算法》。他曾对《财经》记者表示,全国人大作为最高代议机关,最重要的职责是“看紧老百姓的钱袋子”,亦不讳言当前预算工作存在诸多粗放之处,全国预算问题的重要性应该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 近些年来,蔡定剑教授的很多精力用于法治普及与宣传,推进多处地方政改,参与制度设计,包括四川罗江县专职人大代表工作室、四川雅安党代表直选试验、上海闵行区委全委会改革等。11月19日中午,蔡定剑向《财经》记者表示,主政地方改革的官员“个人下场未必好”,但对于中国民主进程具有重大意义。 同时,蔡定剑教授还热心社会公益事业,最具代表性的是推进反就业歧视活动。他个人组织团队对乙肝病毒携带者就业歧视、女性就业歧视以及农民工就业歧视深入调研,并与媒体广泛联合,推动反就业歧视在中国的开展。 11月19日中午,《财经》记者与蔡定剑教授告别时,他最后说:“宪政民主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 回忆蔡定剑专题之四:民主仍需启蒙
作者 蔡定剑 著名宪政学者
【中国网】原题:民主仍需启蒙——对梅宁华先生“民主迷思”感记 题记: 正当中国人民纪念改革开放30年,并对未来通过政治体制改革进一步推动经济社会全面改革充满期望的时候,作为首都一家地方报社的社长梅宁华先生发表了一篇奇文《破除“民主迷思”》(原载《红旗文稿》2009年第一期),对民主大加批判。这种批判与当前解放思想进行新一轮的改革开放的潮流很不协调。读过文章,深感民主的启蒙仍很必要。梅先生作为地方媒体的负责人,如此论调恐有误导人民之嫌,为了以正视听,有必要对此文进行辩驳。 从常识出发 梅先生在对现代民主概念溯源时讲:民主是“人民的统治”,是公民直接参与立法与司法等公共事务;官员由选举等方法产生的一种政治制度。但是,随后作者在总结以上概念时又说民主是“多数人的权利”。不知梅先生是否知道“民主”与“权利”并不是一回事。民主是个政治概念,它在某种意义上(不是全部意义)是“多数人的统治”。权利是以个人为出发点是法律概念,它无所谓“多数”与“少数”,如果涉及基本权利(人权),不要说少数人,那怕是个人的权利,也不能根据多数人的意见来剥夺。好比多数人同意也不能把人(包括犯人)拉出来示众,也不可以把小偷的手砍了的道理一样。“人民的统治”都没有这个权力。正是有人把民主与“多数人的权利”相混淆,所以,才有“文革”多数人一喊口号就可以抄一个人的家,可以把人拉出去批斗。这是对民主的误解和无知。看来梅先生在“民主”与“权利”的概念上一开始就犯“迷思”了。 梅先生还说:古希腊产生了民主观念,一直到19世纪,由于市场经济的发展等等,民主才得到了真正发育的机会,从而在西方一些国家实现了从观念向制度、由理论向实践的转化。此处又犯了一个常识错误。人所皆知,古希腊不只是产生了民主观念,而是创建了民主制度——希腊城邦制度,这是人类社会最早的民主制形式--直接民主。从古希腊到十七八世纪民主制的发展,不是“从观念向制度、由理论向实践的转化”,而是从直接民主发展到间接民主-现代代议制民主产生。从直接民主向代议制民主的转变,是民主制的伟大进步,因为直接民主不可能解决现代社会复杂的问题。而且直接民主更容易产生不理性的暴民政治,古希腊民主也因此而亡。 内容和形式的迷思 “民主应是内容和形式的统一”是梅先生批判一些人把民主内容和形式割裂开来的重要论据。他在批判别人时自己走上了割裂民主内容和形式的自相矛盾的路。梅文在给民主定义时讲到:“民主的核心内容是保证人民的权利如何实现、国家的权力如何健康运行。”既然是核心内容,说明这一内容是任何民主都必须具有的普遍的、共同的东西。同时他还告诉我们“两党制、多党制、普选、直选、票决等是民主的形式”。按照他的“不能把民主的内容和形式割裂开来”的观点和逻辑,内容是一定要通过上述形式表现的,而且不能把“民主的某一种形式等同于民主”。那么,文章的逻辑结果就是民主的内容就应是上述形式的综合表现才对。可是,文章的结论是相反的,他把他所说的上述所有的民主形式都批了一遍:民主不是直选和票决,也不能等同于多党制和直选。民主就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实质了。 不仅如此,梅先生还把民主的内容和形式搞错了。按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民主的内容是国体问题,如果是人民的统治,那就是谁来统治和管理国家的问题;民主的形式是政体,即政权组织形式,如君主立宪制、民主共和制及议会制、总统制、人民代表大会制等等都是民主的具体形式。至于两党制或多党制、普选、票决等只是民主的要素而已。当然,民主的要素不仅是这些,还包括:尊重个人和保护少数人的权利,地方分权和自治,保护公民个人的自由,特别尊重表达自由和新闻自由,奉行法治,政治多元等等。民主制度的要素是衡量一个国家是否有民主,或者民主程度如何的标准。有些基本要素对民主制度是不可或缺的。 梅文在谈到“民主是普适性和相对性的统一”问题时理论和逻辑也是混乱的。梅先生首先说马克思主义反对普适价值的。尽管只是凭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思维”在那里推断,而没有找到符合学术规范的引证。但是,他还是勇敢地超脱老祖宗的思想,承认“民主作为一种制度其背后的观念确实包含普适的核心价值”。只是反对民主的形式、道路、模式不具有普适性。 需要澄清的是在主张民主具有普适性的观点中,讲民主是一种普适价值时是讲民主作为一种理念和构成这种理念的核心制度因素是普遍适用的,没有人说民主的具体“形式、道路、模式”是普适的。美国通过各州精英谈判创建以三权分立和联邦制为基础的总统制形式,英国通过议会一步步剥夺君主权力的方式,经过长期渐进改良建立了议会主权单一制为基础的责任内阁制的民主形式,没有人说那一民主路径是普适的,我们非要走那一条路。至于民主的形式,世界各国至今已经形成了有限的几种模式。中国作为后发民主国家,可以学习人家已经成功的经验和模式,也可以自己创造新的形式和模式,这没有什么好争论的。民主本来就是从西方国家学来的,内容学了,形式也当然可以学。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一些人经常犯违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错误,不是内容决定形式,而是形式决定内容,颠倒了形式和内容的关系,如我们都承认民主制度的普适性,但是,又讲某种形式的民主(三权分立、两院制、联邦制等)绝对不能搞。按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既然形式决定不了内容,我们探索一下某种形式的民主有什么关系呢,它改变不了我们实行人民民主的性质,难道我们人大搞了两院制就会变成资产阶级议会了吗?这是十分荒唐的。可见,作者用心只不是以民主的形式从根本上否认民主。所以,我们的争论不是要不要采取那种民主形式的问题,而是要不要民主的问题。 很遗憾的是,这段文章的前后逻辑也是混乱的。如梅先生在这段文字的结尾时说,“西方视自己的民主观念为普适价值”会给一些地区的国家和人民带来灾难。显然他忘记在前面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民主观念是“有普适意义的核心价值”。 普适性与国情的冲突 在梅文中一方面承认民主具有普适性价值,另一方面又大谈国情特殊论和阶段论,使我们有点迷思。普适性的中文含义难道不是指普遍适用,超越具体情况的一种性质?否则怎么能称其具有“普适性”?既然民主是一种普适性的价值和制度,当然就可以适用于不同地域、国家和社会制度,适用于不同的经济发展水平,是超越国情的。如果有一些国家因条件特殊不适应民主,那就说明民主就不具有普适性。梅先生一方面承认民主的普适性,另一方面指责民主的普适是“泛民主化”,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承认民主是普世价值,并不否认根据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和历史文化条件,民主有优劣、质量高低之分;依不同的国家国情和历史条件,各国走向民主的发展道路和采取的民主形式有别;从非民主走向民主也有一个时机和条件的选择问题。但是,民主作为一种普适的价值观和国家制度,有些核心的要素是不可变的。民主制的核心是人民主权,合法的政府统治要得到人民的授权。民主需要多元利益表达,在充分协商基础上的多数决定,尊重少数人的权利,保障个人自由,需要司法独立等等。这些民主制本质的内容和要素与国情无关。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不论是经济发达还是不发达,搞民主制都必须遵循这些原则。否认这些民主的要素或原则,就是否认民主本身。国情对民主当然会产生影响,但只能决定不同国家民主的具体形式(是总统制还是内阁制),实现路径(是革命式,还是改革式,是激进改革,还是渐进改良等)。国情不能作为反对实行民主的理由。 当民主作为一种普世价值和现代文明的政治制度不可阻挡地在全世界发展的时候,大讲国情特殊无非是要告诉人们,民主不符合中国国情和发展阶段。国情特殊论只不过是阻挠民主在中国发展的挡箭牌。 他们把“社会、经济、文化尚不发达”作为中国不能实行民主的“国情”。中国经过经济改革,已经成为世界上第四号经济大国。2007年中国人均GDP2461美元,在一些经济发达的大城市和东南沿海地区,GDP已经达到5000美元至10000美元。这比很多最初建立民主制的国家经济不知发达多少。难道21世纪的中国不如200-300年前英美国家吗?看今日世界,连尼迫尔、不丹都实行了民主转型。如果按梅先生说的经济发展水平能决定是否民主,那么,我们在北京、上海等东南沿海地区是否可以实行更高程度的民主呢?所有的城市是不是可以先民主起来呢?中国社会已经高度发达,美国在建立民主制的时候还在贩卖黑奴,还没有汽车和火车,中国没有等级社会,有自由流动的公民,拥有最现代化的交通、通讯、传媒和电子网络系统。中国文化不发达吗?中国有五千年的历史文化。中国人在其他场合下从来没有承认自己的文化不发达。可见,所谓国情特殊不能发展民主是一种借口。 直选和竞选会导致灾难? 梅文批判一些人迷思选举,特别是把对直接、竞争性选举当作民主迷思的突出表现批判。这就违背民主制常识了,也违背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了。因为根据人民主权原理,国家权力必须来自人民的授予。1944年2月2日《新华日报》发表《论选举权》的社论指出,公民有否选举权,是评判一个国家是否民主的主要的标准,真正的民主国家,人民都享有普选权:"选举权是一个民主国家的人民所必须享有的最低限度的、起码的政治权利……如果人民没有选举权,不能选举官吏和代议士,则这个国家决不是民主国家,决不是民治国家……凡是真正的民主国家,就必须让人民享有选举权。没有真正的选举就没有民主(当然有了选举也不一定有民主),这是最简单的民主常识,也是马克思主义的民主选举原理。而直接、竞争性选举是民主的核心要素。只有直接、竞争性选举才会有真正的选举。列宁说,“民主是大多数人的统治。只有普遍的、直接的、平等的选举才可以说是民主的选举。……从民主的一般的、基本的、起码的道理出发,无疑会得出这的论点。”(《列宁全集》第18卷,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273页)。列宁还说:“从人民专制论的观点看来,首先必须切实保障充分的宣传自由和选举自由,然后召开真正全民的立宪会议,这个会议应当通过普遍的、平等的、直接的和无记名投票的选举产生。”(注:《列宁全集》第9卷,第181页。)可见直接选举是列宁强调的民主原则之一。正是基于这一原则,共产党人也曾努力追求直接、竞争性选举这一目标。我党在延安时就试行竞选,改革开放之初政治改革的第一个步骤就是扩大直选,实行有差额竞争选举(只是程度非常有限)。梅先生口口声声以马克思主义理论自居,却要捋起袖子“打破直选的神话”。 梅先生把竞选说成是“导致政党恶斗、族群分裂、社会动荡、经济下滑”,甚至是战争和分裂的根源。在走向民主化过程中,确实有些地方出现了不稳定。但要问清:这些问题产生的原因是太民主了,还是原来专制制度埋下的祸根?是民主本身的问题,还是向民主转型中的问题?专制向民主过渡尤如分娩,有痛苦和难产。选举和竞选会带问题,君不知?有选举以前的时代,人类社会为了最高权力的争夺,有多少战争、政变和杀戮?到底是选举好还是其他制度好,还要我来告诉梅先生吗?任何一种制度的优劣,一是要权衡自身的利弊,二是要与其他制度做比较。没有这样一个基本的判断,只抓住制度的缺陷并加以放大进行攻击,这是科学态度吗?选举制度只有与专制制度和现有其他制度比较才知优劣。人才的竞争就象市场竞争一样,作者是不是也认为因为市场经济会产生不良竞争、权钱交换、贫富差距等弊病,也要反对市场经济改革呢?
中国“泛民主化”吗? 在今天民主潮流浩浩荡荡的文明世界,梅先生给民主倡导者戴上一个“泛民主化”的帽子。什么是“泛民主化”呢?梅先生解释是把民主的作用“绝对化”。笔者认为任何真正理解民主的人并没有人把民主的作用“绝对化”的。对民主的功用,前英国首相丘吉尔说得清楚:“没有人声称民主是完美无缺或是万能的。民主是个不好的制度,但是,还没有发现比它更好的制度,所以我们不得不用它”。 民主论者最清楚地知道民主作用的有限性:民主不是经济发展最有效的手段,民主也不是保护公民权利最好途径,“多数人的暴政”是民主制度最大的最大危险,等等。既使如此,民主仍然是人类社会共同追求的政治制度,尽管走向民主的道路充满着危险和曲折。因为,一旦民主上路以后,能给人类带来永久的和平的稳定。尽管梅先生可以揭露民主过程中的各种“丑闻”,但这不能影响人类社会对民主价值和作用的认同。梅先生指出“劣质民主”会导致社会动荡、政治混乱。并举例说台湾地区的民主不好,南美和民主不好,笔者认为民主的好坏应由当地的人民来判断。台湾同胞为什么不回到过去蒋介石时代呢?而他们有权利这样选择。尽管台湾的民主确实比较劣质,但正在走向理性并取得了令中国骄傲的进步。梅先生只看到政党恶争,却没有看到反腐败是如此彻底,在中国历史上前总统也可以受到司法审判了!不少地方民主引起了动荡,但梅先生应该给我们解释为什么这些国家还是一意孤行更坚定地走向民主?甚至在德国选举导致希特勒法西斯上台,但德国战后更彻底地民主化了。 为了阻挡中国的“泛民主化”,梅先生说,中国经历了两千多年的封建专制社会和百余年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经历了“文革”,所以民主必须慎行。恰恰相反,正是基于上述理由,中国人民受封建专制、个人独裁之苦太深重,更迫切需要民主。也是在无数血的教训中得出民主救国的真理。 他还说,我国经济体制改革进入“深水区”,利益结构分化,社会矛盾日益凸显,对民主必须警惕。恰恰相反,经济改革的深化需要政治体制改革的配套,没有政治体制改革,经济体制改革最终不可能取得成功。这可是邓小平反复告诫我们的。马克思主主义的基本原理也告诉我们,上层建筑一定要与经济基础相适应。作为党报的社长,这些最基本的原理不能忘记。正是因为经济改革单兵突进,导致利益分化,社会结构的失衡,社会冲突加剧,化解这些矛盾和冲突的根本出路在于民主化改革。不改革,只能导致动乱和革命循环往复。危机也是挑战,迎接挑战才能带来新生。中国的民主不太多,而是严重不足。 梅先生说,不能匆匆忙忙地搞民主。邓小平在1986年就多次谈到政治体制改革相当迫切。当年慈禧也说,宪政不能急,要有预备立宪。不过那时的预备立宪才9年,确实有点“匆忙”。但是,从那以后已经整整过去了100多年,难道还是匆匆忙忙吗?新中国建立也已经60年了,改革开放也已经30年了,还要经过多少年才叫“不匆忙”呢? 梅先生说,民主不能凭空地搞,需要一定的条件,这倒没有错。什么是搞民主的条件呢?作者在文章开头提到,“19世纪,由于市场经济的发展、社会等级观念的淡化以及公民选举权的扩大,民主才得到了真正发育的机会。”就是说市场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结构的变革是民主发展的重要条件。今天中国当然比19世纪的西方国家更具备了市场经济和社会平等的条件,怎么又变成了凭空搞民主了呢? 100多年来中国人民流血奋斗,就是为了争取民主自由。五四以来,中国人民就从历史的经验教训中得出民主与科学的救国结论。中国共产党成立的基本信念就是为建立民主自由独立的新中国,建国后建设民主国家已确立为宪法的根本目标。30年前,中国共产党在深刻总结文化大革命的历史教训后确立“发展社会主义民主”的方针。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包括扩大直接选举的民主化政治体制改革。30年经济取得巨大成就都得益于那场思想解放和政治体制改革。正当中国人民希望新一场思想解释,进一步发展民主,推动新一轮的改革开放的时候,一些人跳出来公然极力反对民主,说明他们不但背叛声称是马克思主义者的祖宗,也违背中国人民的基本信念和根本利益,与人类基本价值观相悖。反民主的根本目就是为了维护少数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其手段是把自己打扮成马克思主义者,给民主贴上意识形态的标签,把它其片面化、绝对化、极端化,将其抹黑,再加以批判,这就是文革中惯用的“大批判”方法。可以断定,他们从没有认真研究过真正的马克思主义,也不了解西方的民主理论和制度。 有些人在酒足饭饱之后,在发了一点小财就不知所措,迷失了方向。对民主,我们从来没有迷思!民主化已经成为中国人民的共同信念和不懈的奋斗目标,反对和阻挠中国向民主化发展,只会给中国人民带来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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