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成人高校录取通知,李升告别石桥,开始了为期两年的脱产学习。在就读的城市,李升变着花样给阳玲去信:叶上的题诗,自编的图册,书签或明信片,红叶或蝴蝶标本,这些别致的信件让阳玲开心的同时浇灌着他们的爱情之花。阳玲则不时给李升寄钱,回过去的信大多是要李升注意身体,安心学习。 一天,生活和工作在这座城市的红姐出现在李升面前,她是来学院参加校长培训的。成熟妩媚的红姐见到多日不见的伙伴,心身溢满快乐,在知晓李升就读于学院却不曾跟她联系时,一脸责怪。李升忙着做解释:说他曾向同学打听过她的消息,说他记着昔日,记着同窗,记着窗外的树枝与蓝天,记着窗内的歌声与微笑,青春的音符时常在心头流淌。 “后来怎么没了来信?”红姐问李升。 “我还想问你呢?”李升瞪着红姐看。 红姐说,她在师院附小工作了一段时间,后被招到政府工作,可能是异地没及时告之信息,从而断了鸿雁。红姐告诉李升她又回到了从前的学校。 与红姐的相逢,似乎冲淡了李升对阳玲的情感。学习之余,李升和红姐漫步校园街道,去了从前就读的师范学校,重走了昔日曾留下迹痕的地方,甚至像恋人一样在葡萄架下窃窃私语。他们没有忘记昔日的老师,假日特地去拜访了班主任和一些任课老师。 在班主任屋子墙上,悬挂着几框学生毕业照。戴上老花镜的班主任指点着有他们的合影:“这个是你——李子红。这个是李升,我记得。”交谈中,他们知晓退休后的班主任正从事关心下一代工作,做着《夕阳红》内部刊物编辑。退下来的老班主任甚是忙碌。 人在不同阶段有着不同阶段要做的事情,活着的快乐与自身价值的体现,是人生的追求。从老师住处出来,李升感慨着。 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真能让人忘却曾经相熟相知甚至相爱的人。仅仅几年时间,同学的情谊就淡了许多,差不多尘封为历史。而当有了再次亲密接触,处于休眠期的情感再生出萌发迹象。 李升去了红姐家。不知是红姐自信自己的美,还是知道李升懂得欣赏,或是想让李升了解别后的生活,她把相册和未整理的照片交到李升手上。陶醉于美色之中的李升想象着红姐的幸福生活,以他的视角评选出“十佳”照片。忙着招待的红姐乐得不时对李升点评的照片做些解释和补充说明。端上咖啡,红姐坐到李升身旁。 谈话漫无边际,淡蓝的柔和的灯光下,穿着打扮特女人味的红姐风情万种。李升和红姐是要好的同学,也是那种有过几分朦胧感觉的异性。几年前,曾做过单独相处的梦。如今真在了一起,心境已不如从前纯净,很多方面的改变,令他们顾忌着。红姐不再是那个单纯快乐的红姐,李升也不再是心头没有女人的李升。他们幻想着旧梦重温,但又都在告诫自己“我和他(她)不可能。”理智的他们将涌动的情感消除在萌芽状态。 红姐送李升回学院,街灯将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李升又想起读师范时在这座城市最后一夜的情形:夜晚的星光和灯光映照着一群充满活力与朝气的年轻人,晚风里高唱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地上的影子时聚时散,时长时短。回到宿舍已是空洞凌乱的夜晚,第二天同学们各奔东西。 寒假来临,李升用阳玲寄来的钱买了相机。他认为青春的阳玲以及阳玲家乡的美景,如不用胶片记录下来,将是一大遗憾。同时,这也是对阳玲最好的回报。放假后,李升带上相机,独自上山。 这次,李升是从山的另一面上去的。路程远了些,但平坦了许多。山口是一层层梯田,山涧蜿蜒着小溪。在沙粒和没有长成的石片间,溪水里偶尔能看到突然游动的如石子样的小鱼,鱼的颜色很象溪流中带着麻点的黄色石条,要是鱼儿不动,人的眼晴很难察觉到它的存在。 路边的草叶已枯黄,草穗在风中摇曳,白色的穗浪荡漾山坡,仿若春天里盛开的花枝。树叶又变回了春时的黄,也有的被秋霜染红,叫不出名来一串串五颜六色的果实幻化出一个即将凋零的春天。这貌似春的冬景,让李升诗意般想象:要是能与阳玲手牵手浪迹林间,或像蝴蝶一样飞舞在翠竹丛中,青春的爱恋会有多幸福。石子、山溪、草木、悬崖、峭壁甚至山路,处处都是风景。李升用相机记录着眼与心的感悟。 当听到狗群的怒叫声时,李升的心变得欢快紧张起来。山湾里走近的狗儿听着李升的呼唤摇起尾巴。山上冬季的味道更浓,山顶已有些许积雪。进到白色小屋,李升再次感受到春天与冬日的交融。阳家人对李升像春天般的温暖,而阳玲却和前两次有着明显不同,一种陌生感如冬日的寒风迎面刮来。 吃过晚餐李升邀阳玲一起去拜访了李大爷和廖大叔,之后阳玲便躲进自己房间把李升撂给父母。心神不宁的李升琢磨着阳玲的细微变化:是长时间的分离让情感疏远?是前行的路上阳玲有了更适合的人生伴侣?阳玲失却热情的行为令李升很受打击。尽管李升的心思像风使劲钻往阳玲房间,可他没有风的犀利和无畏,连独自登楼的勇气也没有。原本以为爱恋到了炽热的地步,高山之上能翻开新的一页,进到爱的天堂,然而李升却像一块从炉中取出晾在一边的铁,只剩下掉渣的份。 阳玲母亲和李升上楼,紧闭的房门被叫开。开门后阳玲比风还快,影子先母亲下楼。李升打量着房间,昏暗的油灯照着一圈冰冷。不见了插花,也不见他寄的物件,桌上倒是多了些佛珠、平安符之类的小工艺品。 睡到留有阳玲体香的被窝,李升兴奋着。激动过后留给他的是无边的黑暗,黑暗给了他无尽的想象,那些开心的画面老是被阳玲疏远的场景覆盖。没有经验,找不出答案的李升,就这样纠结在高山寒夜里。 其时,躺在母亲身旁的阳玲也无法入睡。她睁着眼凝视黑暗,李升和廖凡的身影交替出现。读完技校的廖凡没去沿海打工,回乡干起个体运输。落户石桥的廖凡给了阳玲有效的帮助和关怀。与廖凡在一起,阳玲感觉踏实。而远在城市的李升,像充满变数的高加林,悠悠揪着阳玲的心。 阳玲曾去过李家。在见过李升父母后,两人的情爱有了阻碍。李升母亲不赞同他们交往,理由是:摆摊的阳玲没有正式工作。李升父亲对阳玲的家境与身世没说什么,反倒对阳玲的美丽有了他过来人的看法:“找女人,不能太漂亮。”父母的观点,不仅让李升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李升和父母发生了争吵。第一次去李家的尴尬,让阳玲畏惧。生活在深山的阳玲对“荆棘丛生”一词有了更深的理解,但她没了“披荆斩棘”的勇气。 这样的夜晚阳玲自然会想到心中的那个秘密。 一觉醒来,房间特别明亮,推开木窗,李升第一次在高山上见到了飞舞的雪花。这种新鲜的感觉一扫了胡思乱想的疲惫。几只小狗在雪地上打滚,李升也在雪地留下脚印。 灶口的火焰、阳玲的头巾、门前的黑狗、白顶的木屋、雪野的山林,让李升想到相机。洗濑后,李升忙着为阳家人、李大爷和廖大叔等拍照。 早餐后,阳玲催李升离开,她担忧大雪封山后路滑,下不了山。 告别阳家父母,李升踏上归程,阳玲同行。在曾经留下欢乐的丛林,阳玲停下脚步。李升端起相机为阳玲拍照。拍着拍着,从镜头里李升发现了像露珠一样滚落到阳玲脸上的泪滴,嘤嘤啜泣的阳玲扑入李升怀里。吻着泪水,李升反复检讨着,阳玲破涕为笑。此时老天也配合,雪地上现出阳光。阳光下李升的手变得不安分,被压抑的情绪支使着双手突破一道道关卡向目的地进发。阳玲闭着眼睛不说话,眼球不停地转动,思想已游离到人生其他方面。 当长睫毛下再次挂上泪链,李升想到一幅落泪的儿童漫画:用泪珠装饰的图案,背后隐藏着怎样的辛酸?李升又从图案受到启示,终止住不理智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