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石桥镇座落在群山环抱地势宽阔的“盆地”中央，传说唐朝曾一度把县城设于此。这片土地在成为风景名胜的同时，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石桥人。石桥镇因河面上有如赵州桥的古老石桥以及街面上多座小石桥而名。石桥街曲折狭长，街面全都用青石板铺缀而成，一条溪流穿街而过。时光荏苒，青石块磨出光亮，木屋更显古朴。这里是山货野味土特产的集散地，群山里平地上的人们每三天一圩汇聚到这里。随着经济的发展，市场的开发，小镇贸易更为繁荣。

       镇上有一位来自深山的摆摊姑娘。赶集的日子李升和姚生智会挤出时间逛街，一来二去与姑娘熟了。姑娘有着魔鬼身材，黑秀长发，健康肌肤，灿烂笑容。吸引人们向姑娘走近的除了美貌，还有她摊上那些低廉实用的商品。姑娘叫阳玲。弟弟阳声就读于石桥中学，班主任是李升。李升与阳玲似乎一开始就注定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学期中一个周末，阳声邀请老师上山做客。李升约姚生智同行。路上，阳声指着远山上的白色小屋告诉老师，那里就是他的家。走过一垅垅稻田，沿着曲折的山路攀登，他们欣赏着沿途的风光，林中的山泉以及由山泉形成的飞瀑，陡峭的山崖以及山崖上葱翠的树木与花草，山峦里蒸腾的云雾以及云雾里时不时飞鸣的鸟儿……一幅幅大自然的图画，让初入深山的李升饱赏了眼福。行进途中，李升不忘打开画夹。

曲曲盘旋的山路最终把他们引领到白色小屋。一群山狗狂冲而来，李升和姚生智停住脚步。“黑子，不叫，来客人了。”坡下阳声和坡上的阳玲异口同声呼唤着狗儿。上到门前，几只狗蹦跳着随阳声去了一边。将白色上衣扎进深色裤子的摆摊姑娘，如开放的百合，礼仪小姐般将客人往屋子里请。跟在阳玲身后的姚生智“哇塞”“哇塞”地表达着对阳玲和山居人家的赞叹，小屋居民廊檐下好奇地打量着来客，阳玲调皮地向父母及邻里介绍两位老师。

    小屋不小。从山下能看到的一点白，是一幢土木结构分上下两层大小房子约十来间的房屋，里面住着三户人家。房子四周用石灰浆粉饰，楼层是木板搭建的，房顶盖着杉木皮。这儿叫白屋场，是林场的三工区。

       进屋后的阳玲，没了街头摆摊吆喝时的落落大方，甚至有些忸怩。青春的异性在未成家之前，内心有种羞涩的渴盼，那种跟醉酒相似的感觉，常令他们失态。筛茶倒水后，阳玲招呼一声去了屋后山坡下溪水边洗菜，清亮的泉水幻化出李升清瘦的身影，阳玲回想起与李升在石桥街上的相识……

    石桥镇集日，姚生智与李升来到阳玲摊前，李升要买火机，阳玲递给他，找钱时，李升不让找，说留着下次再结。游荡一阵后，皮带脱了的李升提着裤子向阳玲摊前挤来，他要阳玲赶紧给他拿。“皮带满街都是，为什么非到我这儿买？”阳玲有点不可思议。但话不能这么讲，她掂量着说：“你们搞笑吧？！”姚生智看出阳玲的心思开玩笑说：“他喜欢你。”阳玲举起皮鞭做着抽人的姿势，李升顺势接过，欢笑声中完成交易。

       此后阳玲知道了姚生智和李升是石桥中学的老师，为了解弟弟的学习，她还特地去了学校。在学校，李升用葵瓜籽招待客人，并为她画像，阳玲很开心。那以后，阳玲对李升的印象升级。她认为李老师有着智慧的眼睛和神奇的双手，当他的手和眼睛动起来时，就能绘制出美妙的图画，举手投足令人愉悦……

    喝茶后，李升和姚生智走出屋子，欣赏着平地上难以得见的高山夜景。太阳落山不久，月亮急切地爬了上来，山下有了点点渔火，袅袅炊烟中似有人群载歌载舞。高山让人开阔视野感受奇美，而深居群山的人们，则有着不同看法，他们说得更多的是进出山的艰难和生活的不便。

山区，四月的夜晚依旧充满寒意。回到屋子，司职柴火的阳声已准备好一盆溅着火星的木炭灰。阳玲的父母在灶台边准备晚餐。帮完厨，阳玲到火炉边陪客人。坐定的阳玲打开李升的画夹，边看边将手伸到画夹下取暖，无意中触碰到李升的手。触电般弹开的手，像抢食的鱼儿，欢快聚散在水面，又像是游戏的小猫嬉戏在暗处。这场拷贝很短的无声电影，自然生成，随后在特定心室重复放映。如果说之前李升和阳玲只是含蓄的有距离的爱慕，那么这一刻将距离缩短为零。从心有灵犀到亲密接触，这是爱的一次飞跃，尽管它离正式确立爱恋关系还有一段路程。

    吃过晚餐，两位老师就阳声的学习与家长交换了意见，阳玲在一边收拾。此时有邻居串门请客人喝茶，阳玲以老师爬山辛苦为由谢绝了邻里好意。不知阳玲是真担心老师劳累还是怕邻居破费，不过这样安排很合李升心意，李升起身附和一再说着谢谢。

    高山的夜晚除了虫子的鸣叫与林涛声，一片宁静。油灯，只是短暂登场，夜晚最终被黑暗占领。洗漱后阳玲把李升和姚生智带到阁楼上。打开房门，点亮油灯，李升发现窗前书桌上靠墙立着两个镜框，左边镜框里是他为阳玲画的肖像，右边镜框里是阳玲和家人的照片。书桌上有几本杂志，两瓶插花，一面镜子，还有一些梳妆打扮用品。李升和姚生智判断出这是阳玲的闺房。阳玲说：“家里没有多余客房，床铺不合身，两位老师多多包涵。”“好，很好。”李升积极回答。姚生智又搞笑：“只要他喜欢就行。”“那好吧，两位早点休息。”阳玲不好说什么，招呼一声退了出去。李升本想送送，但又不好意思，犹豫后过去把门关上，心思随阳玲的脚步声开溜了一阵。返回书桌旁，姚生智已脱下衣服钻进被窝。李升再次浏览了画像与照片，拿起桌上的杂志翻翻，最后熄灯上床。第一次躺进青春女性被窝一时无法入睡，望着窗口的月色和月辉里阳玲的画像，李升遐想着，什么时候入的梦乡只有夜神知道。

    原本打算看日出的，谁知睡过了头，睁开眼已是大天亮。早餐后，阳玲导游了两位老师的登高。山林里空气分外清新，植物格外清翠，小溪叮叮咚咚，小鸟们欢快飞鸣，曲曲的山路向更高处延伸。到达山顶，举目四望，映入眼帘最多的景物是连绵的群山、遥远的都市、散落的村庄。阳玲手指突出景点作着简单介绍。山风劲吹着阳玲的长发，尽显出自然野性之美，李升在心里可惜没相机，以致精彩的瞬间没留下照片。

从山顶返回，途中采了些山花，到达住地已是正午。李升要阳玲把采撷的鲜花插到房间花瓶里。虽然李升没说花是献给她的，但阳玲还是很感动，为李升的有心。

因忙招待，阳玲让李升上楼插花。再次走进梦工厂，李升把原有的花朵利用起来，插出层次，直到感觉出一种意境。闻花香时，李升受到启发，他决定用鼻子亲闻有阳玲气息的物件。正当李升沉迷其中，在阳玲的衬衫上流连时，阳玲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李升的脸刷地红了。“画家，在研究什么？你观察的角度好奇特。”“是是是，衣服上的图案好美，我想仔细看看。”“花儿过一下你的手，咋这么美了呢？”李升嘿嘿笑着。“下去吃饭吧。”没学过心理学的阳玲熟练运用心理调节技巧化解尴尬。其实在阳玲看来李升的举动反倒让她感觉温馨，若李升说出真相，她会更喜欢。李升在换了环境后内心仍有些羞愧难当，不善喝酒的李升就餐时喝了点酒，满脸通红。

     中餐后，返校的阳声和两位老师以及准备第二天赶集的阳玲一同下山。

这次高山之行始作俑者是阳玲。父母希望儿子进步，女儿开心，阳玲的决定契合了父母心愿。两位送行的长者慈祥的目光跟随出山的年轻人一路盘旋，直到孩子们消失在视野之外。曲曲山路上，李升和姚生智赞叹着高山的美好，话说着阳家人的热情，欢笑声里他们像叮咚的流泉一路歌唱着奔出大山。

       再回首，白色小屋掩映在群山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