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16日辛子陵拟在三味书屋的演讲词,应网友之请发表,以飨读者。
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迟迟推不动,阻力来自权贵集团的本能抗拒,他们的列宁主义护身符就是“划界论”。我写了篇文章《挑战两报一刊,推倒划界理论》在网上发表,就是要从根本上推倒“划界论”,粉碎“划界论”。
政治体制改革风声一起,主流媒体的写手们纷纷出来划清界限:问一问姓无姓资,划清资产阶级民主与无产阶级民主的界限。《光明日报》于9月4日抛出《两种不同性质的民主不可混淆》,署名徐振华,据说真正执笔为文的是主导意识形态的一位高官。9月8日《光明日报》刊登社科院政治学所所长房宁的文章《划清两种民主的界限是中国民主政治建设的前提》;同日,《解放军报》发表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院长蒋干麟的文章,要划清“四个重大界限”;《求是》第18期发表署名秋石的文章,题目叫《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制度优势与基本特征》,也提出了“划清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民主同西方资本主义民主的界限”,两报一刊齐上阵,为反对政治体制改革造势。
“划界”理论是祖师爷列宁传下来的,其代表性的著作是《无产阶级革命和叛徒考茨基》。列宁当时底气十足地说:“无产阶级民主比任何资产阶级民主要民主百万倍;苏维埃政权比最民主的资产阶级共和国要民主百万倍。”[1] 这一理论有两大要点:一个是阶级论,无产阶级民主制是工人阶级、农民和广大平民坐天下,这是阶级的优势;一个是数量论,工人阶级、农民和广大平民永远占全国人口的90%以上,这是数量上的优势。列宁说:“无产阶级民主制(苏维埃政权就是它的一种形式)正是为了绝大多数的人,即为了被剥削的劳动群众而把民主发展和扩大到世界上空前未有的地步。” [2] 这两论一摆,反对者只好噤声。后来,各社会主义国家的共产党以这个为护身符,理直气壮地实行一党专政几十年。
这一套理论在社会主义国家第一代领导人执政的时代,人民还是信服的。暴力夺取政权,首领不执政谁执政呢?两代人的时间,合法性的危机就出现了,三代人的时间,就出现了苏联垮台,东欧剧变,中越等国走上了改革开放的道路。
列宁为一党专政打造的“护身符”是1918 年发表的,距今九十多年了。无产阶级民主制和资产阶级民主制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这个根本性变化表现在彼此易位。“无产阶级民主制”逐渐演变成了代表一小撮权贵资产阶级的政权(如中国、朝鲜),“资产阶级民主制”超出了有钱人的范围,变成了全民民主制的政权(如美国、欧盟诸国),投票权成了百姓维护自己权益的有力武器。
先说资产阶级民主制的变化。16至19世纪,欧洲和美国先后发生了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这些革命并没有能够立即实现民主、自由、平等、博爱的政治理想,欧美等国都曾经有选举的财产限制,说这个时期的民主仅仅是有钱人的民主大体是不错的。1883年恩格斯说:“‘理性的胜利’建立起来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竟是一幅令人极度失望的讽刺画。” [3] 由于工人阶级的斗争,由于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从19世纪末叶开始发生变化,这些国家纷纷取消了选举的财产限制,实行普选,美国和西欧国家逐步实行了政党政治,工人阶级政党在议会中有了一定的席位。当1890年2月德国社会民主党在大选中获胜,把铁血宰相俾斯麦赶下台,废除了用恐怖手段限制工人运动的非常法的时候,恩格斯的观点完全变了。他肯定了在民主宪政的框架内,有成效地利用选举权,是无产阶级的一种崭新的斗争方式,他甚至认为这是一场“社会革命”。[4] 1924年1月,英国出现了世界第一个竞选上台的工党政府――麦克唐纳政府;至六七十年代,美国和西北欧各国家逐渐演变成为新资本主义――民主社会主义。
社会民主党(工党)带给资本主义制度的是政策调节,不是制度重建,制度是资本主义的民主宪政奠基的。所以从制度上说,这是一种改良,不是革命。但这次改良,在人类历史上的意义非比寻常,其影响超过了俄国十月革命。十月革命是一次试错,没有给人类找到出路。欧洲社会民主党人使老资本主义变成了新资本主义,使暴力革命变成了和平进化,使社会重大的利益调整出现了双赢的结局:一方面,保留私有制,不剥夺资产阶级,保护了先进生产力,保证了生产率的不断发展;一方面,政府调节分配,向富人征收高额累进税,实行全民福利制度,实现了相对公平,缩小了贫富差距,这是一个资本家可以接受,劳动者也满意的根本国策。所以恩格斯把这种政策调整提高到“社会革命”的高度来认识。一个既非老资本主义,又非苏联式的老社会主义的新的社会制度就这样产生了。
1945 年二战胜利后,英国工党政府首相艾德礼领导了一场民主社会主义改革。主要措施是:矿山、银行、交通运输、钢铁生产及社会服务性企业实行国有化,使经济领域中的国有成份达到百分之二十;通过级差明显的累进所得税,使社会总收入的五分之二通过税收由政府实行再分配;实行“全民福利”的社会政策,对所有人实行疾病、事故、年老、伤残、失业、生育、死亡等广泛的保险,并对所有人提供免费医疗;中小学生享受免费教育。艾德礼说:“工党政府正在英国建立一种优于资本主义和苏联式社会主义的最好的制度。这种制度叫做民主社会主义”。[5]民主社会主义就是这么叫响的。
美国学者W·E·哈拉尔把民主社会主义称作新资本主义。他在《新资本主义》一书中说:新资本主义是“一种沟通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世界秩序。”“超越现有的 ‘旧资本主义’和‘旧社会主义’的僵化的意识形态。”[6]<民主社会主义和新资本主义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所指的是同一个事物,同一种社会制度。民主社会主义最伟大的成就,就是在民主宪政的框架内,使原来的老资本主义国家通过生产力的大发展和调节分配,基本上消灭了城乡差别、工农差别和体脑劳动的差别,铸就了民主社会主义的辉煌。这一成就使苏联模式的所谓科学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黯然失色。这是促成苏联和东欧国家“和平演变”的根本原因。
民主社会主义的典范瑞典的经验具有普世价值:在民主宪政框架内,瑞典社民党依靠自己政策的正确,代表了广大人民的利益,得以连选连任、长期执政的经验;在经济建设中把效率和公平统一起来,实现同向分化、共同富裕的经验;正确处理劳资关系,调动工人和企业家两个积极性,实现劳资双赢的经验;有效地防止特权阶层出现,杜绝官员以权谋私、贪污受贿,长期保持廉政的经验,为我们在改革开放中坚持社会主义方向,走民主社会主义道路,提供了成功的范例。
以上我们说的是资产阶级民主制的演变。它一开始是不完善,但它能与时俱进,不断改进和完善自己。列宁在《无产阶级革命和叛徒考茨基》一书中曾批评了美国对黑人的私刑,[7] 当时确实如此。1963年美国黑人还在听马丁·路德·金的讲演,要求普选权,要求取消种族歧视。1965年黑人就有了完整的公民权,1969年就出现了第一个黑人市长,2008年就选出了第一个黑人总统。奥巴马的祖父是奴隶。资产阶级民主制的社会基础越来越宽广。由代表资产阶变成代表全社会的利益。
苏维埃的“无产阶级民主制”从来不作任何有利于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的改进和完善,它朝着比资产阶级还要资产阶级的方向改进和完善。叶利钦亲历了苏维埃政权蜕化变质的过程,请看他的生动叙述:
就连我这个政治局候补委员,这样的级别,都配有三个厨师、三个服务员,一个清洁女工,还有一个花匠。
我头一次到别墅时,在入口处,别墅的卫士长迎接我,先向我介绍此处的服务人员——厨师、女清洁工、卫士、花匠等一些人。然后,领我转了一圈。单从外面看这个别墅,你就会被他的巨大面积所惊呆。走进屋内,只见一个五十多平方米的前厅,厅里有壁炉、大理石雕塑、橡木地板、地毯、枝形吊灯、豪华的家具。再向里走,一个房间、两个房间、三个房间、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都配有彩色电视机。这是一层楼的情况,这儿有一个相当大的带顶棚的玻璃凉台,还有一间放有台球桌的电影厅。我都弄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个洗脸间和浴室。餐厅里放着一张长达十米的巨大桌子,桌子那一头便是厨房,像是一个庞大的食品加工厂,里面有一个地下冰柜。我们沿着宽敞的楼梯上了别墅的二楼。这儿也有一间带壁炉的大厅,穿过大厅可以到日光浴室去,,那儿有躺椅和摇椅。再往里走便是办公室,卧室。还有两个房间不知是干什么用的。这儿同样又有几个洗脸间和浴室。而且到处都放着精致的玻璃器皿,古典风格的和现代风格的吊灯、地毯、橡木地板等其他东西。
结束巡视之后,卫士长兴奋地问:“这个别墅怎么样?”我们好像哼哈了几句。我们一家人基本上是被惊呆了。
所有这一切都是那样毫无意义。我现在对什么是社会公正、什么是社会两极分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中央书记和政治局委员、候补委员都是乘专机,伊尔-62或图-134。在乘机时,一个人身边有好几个保镖和服务员。
如果你爬到了党的权力金字塔的顶端,则可享有一切——你进入了共产主义!那时就会觉得什么世界革命、什么最高劳动生产率,还有全国人民的和睦,就都不需要啦。
克格勃第九局正在建立共产主义。
当人们了解到这令人愤怒的社会不公,并看到党的领袖不采取任何措施以制止党的高层人物的这种不知羞耻的掠夺,就会失去最后一丁点的信任。[8]
这是苏联垮台前夕的情形,主要讲特权这个侧面。
[1] 《无产阶级革命和叛徒考茨基》,《列宁全集》1956年版第28卷第230页
[2] 《无产阶级革命和叛徒考茨基》,《列宁全集》1956年版第28卷第228页。事实上,正如考茨基、普列汉诺夫所指出的,俄国十月夺权,从一开始就是党专政-领袖专政,无产阶级民主制只是列宁抗拒批评的诡辩。
[3] 恩格斯《反杜林论》,新版《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607页。
[4] 恩格斯致保•拉法格(1890年3月7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第359页。
[5] 王小曼:《战后英国工党的发展道路》,见《当代西欧社会民主党》东方出版社1987年版第43页 。
[6] [美]w•e哈拉尔著《新资本主义》,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第2版,第392、397页。
[7] 《无产阶级革命和叛徒考茨基》,《列宁全集》1956年版第28卷第227页
[8] 《叶利钦自传》,东方出版社1991年第1版(内部发行)第140~1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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